“高拱，你说！”
嘉靖突然点名，底下的大臣个个像是被班主任抽查作业的小学生，噤若寒蝉。
之所以要点高拱，是因为嘉靖要给他们表演一个千里眼，顺风耳。
“依臣所见，是有人阻止海瑞过来！”
高拱此言一出，别说张居正和赵贞吉，就连一向沉稳的徐阶都忍不住扭头看他。
“说得好！”嘉靖要的就是高拱这样的回答。
“你是不是想说，海瑞重病卧床所以来不了，而海瑞的病是内阁里有人故意为之？”
高拱惊讶地合不拢嘴，皇上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嘉靖紧接着又追击道：
“你是不是还想说，礼部和都察院联合写了一份折子，要弹劾徐阁老兼并土地，官商勾结的问题？”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旁边随行的太监咽下一大团口水。
可怜徐阶也是六十的人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站站跪跪，还一直磕头。
“皇上，臣早已屡次警告过家里人，甚至还给当地的县官写过信，让他一视同仁，不要给我的家里人开后门。”
“奈何实在是公务繁忙，对某些乱攀关系、为非作歹的老家亲戚监管不力，臣愿立刻亲自查收所有打着臣的名号攫取的财物，悉数充公！”
如果是过去的嘉靖可能会吃他这一套，毕竟他这一查一收，权贵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嘉靖的下一座道观就又有着落了。
但是现在嘉靖只想说：“你去和城外的灾民诉苦吧。”
当然，嘉靖的把戏还没有玩完，他没有直接回应徐阶的辩解，而是继续撩拨高拱。
“高阁老，你也是内阁的一员，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徐阶？”
“还是说，你就是想让徐阁老犯错，你好去找郭朴他们密谋，然后抓住朕来问罪的大好时机参他一本？”
“我倒想问问高阁老，是这首辅的位置重要，还是抓紧时间筹钱用人，去赈济灾民重要？”
郭朴的名字一出来，高拱瞬间汗流浃背。
如果说海瑞生病的消息嘉靖可以通过锦衣卫的奏报知道，那自己和郭朴密谋的事情就不是人力能知道的了。
嘉靖正是想树立一个全知的形象，让下面的人不敢欺瞒自己。
郭朴的事情也是凑巧，当时嘉靖路过礼部公署。
作为一个拥有比普通人敏锐数十倍五感的修仙者，嘉靖把两人的对话隔着老远就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嘉靖便跟踪两人，完整地了解了高拱的真实想法和计划。
“你们一定在想，朕怎么什么都知道——可天下事朕不敢不知啊！”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以为嘉靖偏向徐阶，在挑高拱的毛病，好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赵贞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老师没事，自己就会没事。
没想到嘉靖话锋一转：
“高拱，刚才徐阁老已经做出了辩解，你怎么说？”
在众多错误选项中，高拱幸运地选择了唯一正确的那个——死咬徐阶不放。
这样至少能向皇上证明，自己不会学徐阶那样贪污腐败。
“皇上，臣等在奏疏上弹劾所言句句属实，与首辅不首辅无关。”
“就算皇上立刻革除臣的官职，臣也要坚持弹劾徐阶！”
嘉靖猜的没错，史书上说高拱“性急迫，不能容物”，他来之前就猜到高拱一定会强行一换一。
有了高拱的表态，嘉靖便可顺势而为。
“徐阶你听到了吗，朕实在不忍心你继续在朝里忍受这些流言蜚语，特许你告老还乡。”
“内阁首辅一职，暂时由高拱接任。”
嘉靖此时还不知道徐阶等人的“文字游戏”计划，不然肯定会说得更直白。
不过这回不一样，有得到嘉靖授权的高拱在，清流里的徐阶一派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这就是政治里常用的拉一派，打一派，屡试不爽。
宣告完徐阶的死刑，嘉靖回过头嘱咐高拱。
“高阁老，你可不要学徐阶，一定要尽快给朕把一个健健康康，精神饱满的海瑞送到朕的面前。”
“朕命你亲自到海瑞家里看望，弄清楚海瑞的真实状况。这关乎徐阶的老家，将来有资格调查徐阶亲戚的人，只能是海瑞，其余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处理。”
“另外……”嘉靖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重大疏漏，差点错过了能创造中国医学奇迹的机会，“海瑞的病治好以后，请李时珍进宫见我！”
说完了正事，嘉靖也不拿自己当客人，一挥手便让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则亲自拉着徐阶的手唠起了闲嗑。
正惬意时，陈洪紧急求见。
说起来，今天负责值班伺候嘉靖的太监正是陈洪，可早上却不见他身影。
现在明知道自己在忙，一向无底线讨好自己的陈洪居然还敢冒险打扰自己。
肯定是出大事了！
嘉靖也顾不上多说，匆匆和内阁的五位阁员告别后，带着陈洪飞速赶回万寿宫。
“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奴才实在不是有意要打扰主子，只是情况严重，奴才不得不立刻汇报。”
“以负责皇家工程的内官监和负责御用器物的御用监为主的多个监、司、局造反了！”
“内官监的人联合许多部门一起挟持了黄公公！说他假传圣旨，私自裁撤皇上的机构，把他们这些人往绝路上逼。他们要替皇上扫除奸贼。”
嘉靖一听差点没把桌子上的砚台给砸了。
一群阉人居然敢公然违抗圣命，还把自己派去办事的黄锦给抓了！
疯了，真是疯了！
“他们这是想干嘛？难不成他们想做十常侍？！”
陈洪一看主子发威，赶快展示自己的利用价值，盼着嘉靖哪天能再重用他。
“主子别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司礼监已经联合了依然忠心于皇上的部门，及时拦住了造反的人，目前正面冲突已经停止。”
“锦衣卫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局面，及时将消息封锁在了宫里。”
“奴婢来跟主子汇报的时候黄公公还安然无恙，只是看上去受了些惊吓。”
了解完大致情况，嘉靖心里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些太监挟持了黄锦是真的，不过远没有到造反的程度。
陈洪应该是故意夸大了事情的严重性。
至于为什么，嘉靖懒得理会。
反正就算是真叛乱他也不怕，生气更多的是对黄锦办事不利的责怪。
那群太监估计也是临时起意，从他们后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想清楚后，嘉靖决定亲自去把黄锦救出来，然后狠狠地骂他一顿。
这小子手下能指挥的人那么多，居然会被一群地位远不如他的太监给擒住，导致现在事情办砸，耽误自己的改革计划，真是无能！
陈洪此时心里乐开了花，他想的很美。
“主子突然把黄锦提到掌印大太监的位置，让自己打下手，无非是想让黄锦办好裁撤部门的事情。”
“现在事情办砸了，自己及时帮主子止损，控制局面，主子一定会重新重用自己！”
结果嘉靖压根没提陈洪的事，只是催他赶紧带自己去现场。
陈洪慌了。
要是嘉靖去了现场，岂不是就会知道事情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