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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刺耳的铜锣声在营区炸响,粗暴地撕碎了黎明最后的死寂。

“全体集合,领甲胄兵器,动作快,慢了吃军棍。”

窝棚里如同炸了锅。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汉子们猛地惊醒,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唯恐落在后面。

李骁强忍着右肩的抽痛和一夜未眠的疲惫,挣扎起身,不过他可不敢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这里。

随即勉强将“斩机”挂在腰间和那几十枚铜钱拿着包裹收起来,挂在腰上。

跟着人流涌向营区中央一处由稀疏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上,勉强可以称之为军械库。

辎重营的棚子外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多是些衣衫褴褛的新兵,神情麻木。

空地前已排起歪歪扭扭的长队。

李骁拖着疲惫的身体,排在了队伍末尾。

轮到李骁时,负责发放装备的是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油光的军需官,敞着油腻的皮甲,露出毛茸茸的胸膛。

他斜靠在破桌子后,翘着二郎腿,手里掂量着一根油腻腻的竹筹。

正靠在躺椅上剔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手里一根油腻腻的竹筹,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眼里满是睥睨和不耐烦,看着这群新兵如同看着一堆待处理的破烂。

旁边几个穿着脏污皮甲的辅兵,正吃力地从库房里往外搬着东西,动作粗暴地将一堆堆物事扔在地上。

李骁排在队伍末尾,默默观察。

看到前面的人领到的东西,让他本就沉重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轮到李骁。他递上刻着“跳荡”的木牌。

军需官懒洋洋瞥了一眼牌子,又抬眼扫了下李骁苍白虚弱、肩头裹着渗血布条的样子,鼻子里重重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跳荡营,就你这痨病鬼样儿,呵,真是耗子给猫当伴娘,找死来了。”

“就你这样儿,虽说还不是考核后的正兵有刻领金符的,但就你这样的,居然也能进预备?”

他动作粗暴,随手从旁边一堆破旧装备里扒拉起来。

“喏,拿好了,真是‘厚待’你们的。”

几样东西被劈头盖脸扔在李骁面前,激起一片尘土。

军需官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冷哼说道。

“呵,又一个填坑的货。”

他拿起竹筹,在桌上名册上李骁的名字旁随意划了一道歪斜的杠子。

“拿着,下一个。”

一个辅兵看都没看,几件破铜烂铁带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和霉腐气味,被粗暴地抛到李骁脚前的泥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李骁低头看去。

甲胄是一件陈旧的,布满划痕和朽铁缀皮的札甲,皮绳多处磨损断裂,甲片松动。

这与其说是甲胄,不如说是一件破烂的坎肩。

那勉强能称为“甲”的东西,由几十片大小不一,边缘卷裂、锈迹斑斑的薄铁片组成。

像是从废弃多年的农具熔炼再敲成装下来的。

这些铁片被几股颜色深褐、早已腐朽发脆的皮绳草草串联在一起,松松垮垮,稍一动弹就哗啦作响。

胸腹要害处,竟是用粗糙的麻绳胡乱缝合了几片稍大的铁片,针脚歪斜,如同拙劣的补丁。

一股浓烈的铁腥味和经年累月汗水浸透的馊臭味直冲鼻腔。

李骁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其中一片甲叶,“噗”的一声,簌簌的铁锈碎屑应声而落。

这玩意儿别说抵挡吐蕃人锋利的弯刀和劲箭,恐怕连草原上牧人射猎用的骨箭都未必能挡住。

他心中一片冰凉,不是说好跳荡是精锐吗?

那我的明光铠、山文甲在哪里?

或许那是军官和真正精锐才有的东西,他这种未考核,填线用的“炮灰”,只配穿这身破烂。

辅兵似乎嫌李骁动作慢,不耐烦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东西:

再看长矛,唐代叫矟。

拿着那杆所谓的矛,矛头更像一根没开过刃、布满红褐色锈斑的铁条,毫无锋锐可言。

木质的矛杆粗糙不堪,带着未打磨干净的毛刺,握在手里扎得生疼。

更糟的是,杆身上布满了虫蛀的孔洞和干裂的纹路,仿佛随时会从中折断。

辅兵瞥见他审视的目光,嗤笑一声。

“看什么看,能用就行,捅吐蕃人,小子,先求神拜佛,别冲锋的时候这玩意儿自己断了。”

本以为这是极限,没想到还有横刀。

一把刀鞘由几块虫蛀的硬木片勉强拼凑,再用脏污麻绳捆扎的直刀。

李骁默默捡起,入手沉重却带着死气。

他拇指抵住护手,缓缓向外抽刀。

“噌啷。”

一声艰涩的摩擦声响起,伴随着纷纷扬扬落下的暗红色锈屑。

露出的刀身黯淡无光,布满了麻点般的锈蚀和细小的卷刃,靠近刀柄处,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纹清晰可见。

显然是长期缺乏保养、甚至可能是从阵亡士兵身上回收的旧货。

这刀别说砍杀披甲的吐蕃兵,怕是连砍柴都嫌费劲,刀刃钝得像锯子。

李骁立刻想到了腰间用粗布紧紧包裹着的那件东西,家传的百炼精钢横刀“斩机”。

两者相比,手中这把制式横刀,简直是烧火棍遇到了神兵利器。

辅兵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阴阳怪气地哼道。

“别挑三拣四了,这可是‘好’东西,前头退下来的老物件儿,磨刀石,那是正兵才有的待遇,你们这帮新来的炮灰,用口水蹭蹭得了。”

本已不抱希望,可是这弓箭,一张弓臂干裂得像久旱的河床,布满细密裂纹的软弓,弓弦松弛得几乎要耷拉下来,毫无张力。

这玩意真的拉了起来,杀敌吗,李骁严重怀疑,在拉弓的途中,估计这弓箭自己就会崩了。

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箭筒里,歪歪斜斜插着十支羽箭。

仔细一看,竟有四五支的箭杆并非杉木,而是脆弱的芦苇杆替代。

箭羽更是凌乱不堪,有的几乎掉光,像被秃鹫啄过。这样的弓箭,射程能有五十步就谢天谢地,威力更是连无甲的流寇都难以威慑。

“还有这些,拿好喽。

辅兵又丢过来两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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