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黄策急匆匆冲出树林,满脸焦急地看着李长安,目光一扫,见他满身尘土,胸膛微微起伏,手上还沾着血迹。
李长安喘了口气,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勉强:“死不了。”
黄策点头,手中长枪一扫,吩咐身后乡兵:“速速追击水匪!一个都别放跑了!”
乡兵纷纷应声,执械奔入林间,追击溃散水匪。
“石大牛、冯旺子!”李长安转头高声呼喊,见两人已折返回来。
“李公子!”
石大牛大步跑来,见他无恙,长出一口气。
“你们两个带着乡亲和粮车,先回牛角湾。”李长安沉声道,“我得回趟县城。”
“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
“放心吧,你两保护好百姓就行。”
李长安一人踏上官道,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刚才混战的一幕。
锄头落在水匪头上的闷响,鲜血溅落在手上的温度,水匪凄厉的惨叫在耳边久久回荡。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右手,手心的血迹还没有干透。
“娘的……”
李长安咬牙,蹲在路边水渠边,双手猛搓,想洗净掌中污秽,又捧起一捧水往脸上泼。
清凉的水珠滑下额头。
忽然。
水面之上,倒映出一道黑影!
他心中一凛,猛地转头!
只见十步之外,一个身形精悍的男子正站在林边,眼中带着浓烈的杀意,开山刀架在肩上,冷冷的盯着他。
竟是刚才的水匪匪首!
“跑了一路,可累死老子了。”匪首咧嘴一笑,脸上伤口还在渗血,“为了你小子,老子把十几个兄弟给送了。”
李长安缓缓后退,强自镇定道:“动手之前,也得给我个理由吧?咱们之间,好像并无深仇大恨。”
“一个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匪首舔了舔嘴唇,脚下一踏,猛地挥刀砍来!
“嘶——!”李长安躲避不及,肩膀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他踉跄后退,半跪在地。
就在匪首逼近之际。
“唰!”
他猛地抓起一把黄土,朝匪首脸上扔去!
“草!”
匪首一声怒骂,刀光一横,挡下大半,但眼角仍被砂砾迷了。
李长安不等他恢复,转身狂奔。
“别跑了!”匪首在后高声喊道,“跑得掉吗?反正都是死!”
“傻子才不跑!”
李长安咬牙,跑得跟野狗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时远时近,烈日高悬,汗水顺着发梢滴下。
李长安跑得气喘如牛,心中却更急:“怎么这条破官道连个活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前方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上是一名孔武大汉,握着缰绳,面无表情。
李长安如见救星,扑上去大喊:“快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大汉眉头一皱,手中马鞭一扬:“别挡路,小心被马车碾了!”
李长安死死挡在马前,不肯让步。
“让你滚你听不懂是吧?”
“孔轩。”马车里传来一声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吾常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临义而惧,何以为士?昔孟子云:‘见义不为,无勇也。’今有急难于前,岂得退避?”
那大汉顿时神情一变,肃然回道:“属下知错。”
话音刚落,身后匪首追至,瞥了眼马车,冷笑道:“这事与你们无关,识相的就滚开!”
“哼!”那大汉一声冷哼,从车侧抽出一根长棍,步步逼近,“真是不知死活。”
“找死!”
匪首怒吼着劈来!
长棍一荡,风声如雷。
“砰——!”
匪首连退三步,虎口发麻,眼神顿时凝重起来:“你……你是谁?”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讳。”大汉再不多言,持棍扫去。
几个回合下来,匪首脸色苍白,终于踉跄着转身逃入林中。
“李长安!你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的!”
李长安这才松了口气,捂着肩膀,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马车里,那老者缓缓掀起帘子,望着李长安:“小友何往?”
“魏……魏县。”
老者微微一笑:“正好顺路,不如同乘一程。”
“多谢老丈!”李长安感激地躬身。
马车轻颠,帘幕微晃。
那老者从木匣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向李长安:“这是自家所配的止血药,敷在伤口上,可免出血。”
李长安接过药包,连忙拱手:“多谢老丈。”
撩开衣襟,他咬牙将药粉敷在伤口,顿时一阵火辣。
老者抚须打量他片刻,语气温和却带几分试探:“适才那恶人究竟是谁?为何对你紧追不舍,非置你于死地不可?”
李长安裹紧衣袖,沉声道:“那人乃是浪头湾的水匪头目,今日我和县尉带人在雁回坡设伏,欲引水匪出山,一举剿尽。不料那匪首心思歹毒,竟趁乱脱逃。”
老者皱眉:“不想此地匪盗竟猖獗至此。”
李长安叹道:“此次折了他们不少人手,短时间内该是翻不起风浪了。”
老者却摇了摇头:“方才那人临走前说你‘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老朽听来颇觉古怪。你两素未谋面,他却追杀你如同生死仇敌,莫非另有隐情?”
李长安目光一凝,忽又低声道:“晚辈所言皆实。只不过,若真有隐情,那便是我恐怕早已得罪了某位大人物。”
“哦?”
“县里的主簿,与城中富商暗中勾结。借发青苗粮之名,巧立名目、强索利息、逼迫百姓还田。我看不过去,便鼓起勇气状告于县衙,不想反倒成了祸根。”
老者眉头深锁,露出一抹惊色:“竟有如此恶吏?这主簿是何等身份?”
“这主簿原是魏县的豪强,素来嚣张跋扈,根基颇深。如今我又揽了这次发粮之事,坏了他们的算盘,怕是已动了杀机。”
“哼。”老者冷哼一声,“为民请命,却遭贼人所害,岂有此理!”
李长安苦笑道:“小人虽有所防范,谁知他竟勾连水匪……这是我始料未及。”
老者未语,只轻轻抚掌膝头,目光沉沉。
李长安敷好药后,略作迟疑,开口问道:“不知老丈从何处来?此行前往魏县,是有何要事?”
老者放下茶杯,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道:“老朽自南地而来,此番北上,不过是欲在魏县寻个生意落脚。”
“原来如此。”李长安点头,神色恭敬,心中却暗自思忖。
“说是做生意的,却无仆从随行,仅带一名护卫,偏又坐着这样一辆素木马车……更奇的是他言语不多,却自带威势,眼神清明而不怒自威,像极了久居上位之人。”
他眼角余光扫了那名名叫“孔轩”的壮汉一眼,心下越发肯定——这老者怕是远非寻常。
“看样子来头不小,只是他既不愿多说,我也不好追问。”
车厢之中,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