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阴影角落里,哭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细微的抽搐。
那个被【战场鹰眼】锁定的宫女,正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下一刻,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她的后领。
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尖叫,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双脚离地,像个破旧的布偶,被拖进了更深的黑暗中。
“砰。”
她的后背重重撞在一堵冰冷的墙壁上,撞击让她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压干净。
她剧烈地咳嗽,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
谢无陵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彻底堵死了她眼前所有的光。
他没有说话。
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手中。
冰冷的刀锋贴上了她的脸颊。
那是一种刺骨的、缓慢移动的寒意,仿佛一条毒蛇,正用信子试探着皮肤的温度。
宫女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闻到匕首上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金属的铁锈味。
“姓名,籍贯,家中有何人。”
谢无陵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
宫女的牙齿在剧烈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匕首的尖端,轻轻向下一压。
一丝微弱的刺痛,伴随着一缕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脸颊滑落。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这句平淡的话,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毁灭性。
恐惧,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瞬间击溃了她脆弱的心理防线。
“奴……奴婢……叫阿月……家……家在……京兆府蓝田县……”
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家中有……有父母……还……还有一个弟弟……”
“很好。”
谢无陵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满意,只有机械般的冷漠。
“你的父母和弟弟,现在就在蓝田县的家里,等着乱军过去,对吗?”
“是……是……”
阿月疯狂地点头,眼中爆发出一点求生的希冀。
“如果你想让他们活下去,就乖乖听话。”
谢无陵的匕首从她脸上移开,却在她眼前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如果你敢耍花样,或者逃跑,又或者……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她。
“我会派人去蓝田县,把他们的头颅,一个个割下来,装在盒子里,送到你面前。”
他描述的画面太过清晰,太过残忍。
阿月的大脑一片空白,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掐灭,化为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渊。
她不再发抖,只是像一尊石像般僵在那里,瞳孔涣散。
威胁已经足够。
“现在,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为人知地离开这里。”
谢无陵继续他的审问。
阿月空洞的眼神动了动,似乎在极度的恐惧中搜刮着记忆。
“没……没有……”
她下意识地摇头。
匕首再次贴近。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有!有!我想起来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贵……贵妃娘娘……她……她早年信奉道法……曾资助过附近山里的一座玄女观……”
阿月的声音又急又快,生怕慢了一秒,那柄匕首就会再次落下。
“观里的……清虚观主……曾对娘娘许诺,观里修有一条密道,直通后山……以备……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情报,像一道闪电,划破了谢无陵冰封的眼眸。
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
他不再多问一个字,抓着已经瘫软如泥的阿月,转身走出了黑暗。
用家人的性命做成的锁链,远比任何忠诚都牢固。
……
与此同时,夜色下的山林,是另一个战场。
顾言的处境远比他表现出的要狼狈。
山路泥泞,带着腐殖质的潮湿气味钻入鼻腔。
锋利的荆棘不断划过他的衣袍和手背,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他不懂药理,对草木的认知仅限于【绝对记忆】中储存的那些冰冷图谱。
回阳草,喜阴,叶片呈椭圆,边缘有细微锯齿,根茎处会泛着淡淡的紫色。
这是医书上所有的描述。
可是在这片被月色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林地里,每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在阴影下都显得面目可憎,形态诡异。
他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拨开草丛,换来的都只是失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远处禁军火把连成的光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山里收拢,像一张正在勒紧的绞索。
顾言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喘息。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下颌汇聚,滴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那片由无数信息构成的思维殿堂中,代表着世界意志碎片的“墨点”,正静静悬浮着。
这是他目前仅有的,能够撬动现实的筹码。
没有丝毫犹豫。
顾言调动意念,精准地触碰了其中两个墨点。
“消耗2点,启动【LV3因果推演】。”
墨点瞬间消散,化作一股无法言喻的能量,涌入他的思维核心。
整个世界仿佛在他面前静止了。
他向推演系统输入了第一个变量。
“如果我沿着眼下这条山谷继续寻找,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一个无比清晰、却又极其短暂的画面,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
……
画面里,他正跪在一片潮湿的岩壁下,手中攥着一株根茎泛紫的草药。
他的脸上是找到目标后的狂喜。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几支冰冷的箭矢呼啸而至,将他死死钉在岩壁上。
剧痛袭来。
他看到一队面目狰狞的禁军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校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草药,又看了看他身上明显不属于禁军的服饰,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
“抓住一个内应!”
“乱刀砍死!”
冰冷的刀锋落下,视野被鲜血染成一片猩红。
计划因为他这个环节的失败,彻底崩盘。
……
画面消失。
顾言猛地睁开眼,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和被利刃切割的痛楚,真实得让他心脏狂跳。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才将那份战栗压了下去。
金手指的作用,第一次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展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简单的提示,而是用死亡预告进行的修正。
他立刻放弃了眼前的山谷,转身攀上了另一侧更为陡峭、也更为隐蔽的山脊。
五分钟后。
在一块被藤蔓覆盖的巨石背后,他找到了那株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紫光的“回阳草”。
……
两人在佛堂后方的废弃柴房里汇合。
火光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谢无陵将已经失魂落魄的宫女阿月推到一边,眼神示意他已经搞定。
顾言则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躺着那株救命的草药。
情报汇总。
替身、假死药、密道。
三个要素,已经全部集齐。
计划的轮廓,天衣无缝。
谢无陵的眼中,甚至透出了一丝即将挣脱囚笼的锐利。
然而,顾言却在沉默。
他盯着那株回阳草,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怎么了?”谢无陵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还有什么问题?”
“一个盲点。”
顾言抬起头,目光穿过柴房的缝隙,望向远处那个被火光照亮的临时帅帐。
“禁军统领,陈玄礼,会亲自验尸。”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他跟了李隆基半辈子,从龙之功,久经沙场。你觉得,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会被这种江湖草药的假死效果瞒过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谢无陵刚刚燃起的心头。
他那属于武将的思维方式,让他忽略了这个最致命的细节。
他的耐心,在长时间的紧绷和压抑下,几乎被消耗殆尽。
烦躁的情绪如同野草般疯长。
“那你说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火气。
“难道你还能去说服陈玄礼不成?告诉他我们这是在演戏?”
顾言面对他的烦躁,却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收起回阳草,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别用你那被肌肉填满的大脑来揣测我的计划。”
他的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这对我是一种侮辱。”
谢无陵的拳头瞬间攥紧。
顾言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目光越过谢无陵的肩膀,穿过层层的禁军,穿过喧哗与火光,遥遥地落在了远处。
在那群甲胄鲜明的士兵簇拥的中心,有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此刻却佝偻着背,失魂落魄,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支柱的普通老人。
大唐的帝王,李隆基。
顾言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精准的弧度。
“我们不需要说服陈玄礼。”
“我们只需要……说服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在摇曳的火光中,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魔力。
“真正能让这场戏完美落幕的导演,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