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渊死在了一个没有雪的冬夜。
他蜷在BJ西郊一间出租屋的沙发上,外头风吹着廉价塑钢窗咯咯作响。茶几上的电暖气早就罢工了,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那盏时亮时暗的灯泡。
他手里攥着的手机上静静躺着一条他刚收到的退稿回复。
“角度不合时宜,不予采用。”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被退稿。眼睛早已花了,常年的穷困让他早就饥寒交迫,“难道,我就要如此暗淡地离去吗?”。
江文渊目光看向了茶几上放着的那块墨玉玉佩,通体乌黑,形制古朴,边缘隐隐有几道血丝纹。他盯着它看了许久——那是一次采访途中,一个游方道士塞给他的。
彼时,江文渊任职于《S省经济导报》,负责产业财经新闻的深度调查稿件采写。在一个他不喜欢的集体采访途中,他一个人站在当地的文化馆门口抽烟,过路的一个游方道士走到他的跟前。
这个道士身形清瘦,深眸深邃,鼻梁高挺;穿一身浅灰色圆领道袍,斜挎一个洗得褪色、甚至有些毛边的青色布包。
“你是有缘人。”那道士走到切近开口说道。
“我?”江文渊嗤笑一声,“是不是要让我买点护身符、挂件什么的?我对那些可不感兴趣,我也没钱买,让你失望了。”
“哎~!”那道士长叹一声,连连摆手,“不是,你把我当骗子了?我不要你钱,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说话间,道士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墨玉玉佩,“这个是送给你的,如果有一天实在山穷水尽,你就把他放在你的枕头下面,定会有一场造化。”
说着,道士将手伸向江文渊,“不要钱?”江文渊结果玉佩打量着,这块玉佩并非通体墨色,而是墨绿的渐变,上面还刻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纹路。
江文渊在手里摩挲着这块玉佩,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那还有没有其他附加条件?”江文渊抬起头,但道士已经不知去向。
就当江文渊疑惑之际,一个手在他肩上一拍,“走吧文渊,我们去下个点位。”
这也是江文渊讨厌集体采访的重要原因:连续几天没完没了的采访,通常每天都会被塞满形成,博物馆、企业展厅,往往就看个宣传片便继续赶路,根本没有时间深度采访,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
但这确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媒体组织一场媒体行需要很多方面的资金配合,作为回报,便定要增加他们的曝光率。而参与媒体行的记者只需要代表单位参与其中,并经手发布一下通稿便有可观的“车马费”拿。
但江文渊并不喜欢这种模式,他的理想是做一些能轰动社会的深度调查,而不是整天给这些企业唱赞歌。若不是这次实在无可奈何,他绝不会来。
上车后,大家都在跟领队人员讨论着下个站点的信息,也有些记者早已戴上耳机,闭眼休息。只有江文渊还在想刚才的那个怪老道。“山穷水尽,一场造化,什么意思呢?”
那次媒体行后,玉佩被江文渊带回了家。倒不是因为他信道士的话,而是他觉得那块玉佩倒也挺好看,偶尔还能戴在身上,不失为一块不错的挂件。
直到走投无路的这个寒冬,江文渊才又想起老道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实在山穷水尽,你就把他放在你的枕头下面,定会有一场造化。”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颤抖着把玉佩放到枕头下,然后闭上眼。
再次睁眼时,耳边传来打印机的嗡鸣。
刺眼的白炽灯光下,一群年轻面孔在埋头敲打键盘。他坐在一张靠窗工位上,穿着深蓝色衬衫,手边放着一本刚翻开的《新闻写作实务》教材。
他怔了几秒,猛地站起。
“江文渊?”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回头。
许道仁,前世的部门主管,穿着半旧西装,眼镜后是一副“审稿机器”的表情。
“你稿子写得还行,”许道仁慢悠悠地说,“但是有些地方嘛,用词才过激烈,新闻是平衡的艺术,你要看透不说透,让读者自己参悟,这样才会把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懂吗?。”
江文渊沉默了一会。
他的脑海里,一边是前世几十篇稿件被压、一边是那些收红包喝饭局的同行趾高气扬。
而今生,他笑了。
“明白了,许老师,我好好学习学习您给我改过的版本。”
他低头,打开电脑。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赫然写着:2022年6月1日。这是他作为实习记者进入报社的日子。
那一年,是新能源板块疯涨的前夜,是“地方龙头企业”频出爆雷的起点,也是——他命运重启的节点。
这一次,他不做哀怨笔杆。
他要亲手拿回属于自己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