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五十四年的大同镇，校场积雪被马蹄踏成黑泥。总兵府新漆的“忠勇”匾额下，副将贺雄正踹军匠屁股：“佛郎机炮再炸膛，老子把你们塞进炮筒当炮弹！”
一、马粪堆里的凤凰
赵铁岩缩在草料棚搓麻绳，忽听栓柱哭嚎着扑来：“师父！贺阎王要斩王铁头！”
校场刑架上，老军匠被剥了袄子，后背鞭痕肿如蜈蚣。贺雄的刀尖正戳着火炮炸裂的膛管：“三日修不好这尊大将军炮，全所匠户连坐！”
赵铁岩抓起把马粪捏了捏，忽地冷笑：“给老子备硝石六十斤、驴胶三桶！”
当夜草棚火光彻夜未熄。赵铁岩把炸裂的炮管回炉，铁锤落处竟敲出螺旋纹路。栓柱偷瞄师父膝头摊开的《工部秘典》，惊见蒯义批注：“螺旋膛线者，如老螺含珠，闭气增威！”
二、校场上的雷公吼
七日后，贺雄的貂裘沾满油渍——他正啃羊腿监斩匠户。忽听校场东角爆响！
新铸佛郎机炮喷出三尺蓝焰，炮身三道螺旋膛线赤红如烙铁！赵铁岩赤膊立于硝烟中，三枚铁弹竟叠穿八百步外的土墙，在标靶上凿出品字形窟窿！
“神...神威大将军！”贺雄羊腿落地，突然扑跪抱炮管：“天佑大明啊！”
炮管余烫灼得他龇牙咧嘴，赵铁岩却盯着他貂裘燎出的焦洞：“此炮当名‘含珠螺’，一炮抵三营！”
三、庆功宴里的毒牙
总兵府夜宴笙歌鼎沸。赵铁岩的破袄在锦绣堆里扎眼如补丁，贺雄却亲自斟酒：“赵师傅当授军器局大使！”
酒过三巡，贺雄突然击掌。亲兵抬上鎏金铜匾——“镇国神匠”，落款竟伪造兵部尚书印！赵铁岩抚匾冷笑：“螺旋纹需用辽东精铁，大人若克扣料钱...”
“放屁！”贺雄摔杯而起，“你私通蒙古贩精铁，当本将不知？”
鎏金匾轰然翻倒，背面赫然贴着羊皮信：蒙古文写着“精铁千斤换炮图”！满座哗然中，赵铁岩忽指贺雄腰间：“大人玉带扣的蓝宝石，可是鞑子王帐镶箭头的狼眼石？”
四、诏狱中的火铳经
水牢冰水漫到锁骨。赵铁岩攥着半块窝头在墙上划膛线图，忽听铁链响——贺雄举火把狞笑：“螺旋纹秘法交出来，留你全尸！”
“秘法？”赵铁岩突然咳嗽，血沫喷在贺雄袍角，“在...在《工部秘典》...”
贺雄急俯身，却被枯手锁喉！赵铁岩咬破舌尖血书其额：“螺旋纹要义十六字——心正则膛直，胆壮则气闭，骨硬则威增，血热则弹烈！”
血字烙得贺雄捂脸惨叫。赵铁岩趁机夺火把掷向草垫——火焰顺油渍窜上贺雄貂裘，霎时燎成火球！
五、炮膛里的绝命书
法场寒风如刀。赵铁岩背缚炮口，忽见栓柱哭抱着新袄冲来：“贺阎王烧成炭了！总兵大人令师父戴罪铸炮！”
“铸炮？”赵铁岩猛撞炮身，“此炮早刻了墓志铭！”
总兵急令拆炮。炮管螺旋纹深处，竟錾着蒯义小楷：“匠心血化螺旋纹，官胆墨涂卖国书。莫问忠奸谁辨得，且听惊雷震千古！”
炮身回炉那日，铁水映红大同城墙。栓柱偷藏了截未熔的膛管——螺旋纹里嵌着半片狼眼石蓝光幽微，如贺雄焚毁的玉带扣。
批注
天启元年沈阳沦陷，守将见后金火炮膛刻螺旋纹，炮身錾汉文“含珠螺”。降卒供认：“此乃贺雄亲兵卖与鞑子”。
更奇者：
崇祯帝观大同镇军报，见“贺副将通敌焚毙”事，朱批：“死晚矣”。后密查军器局档案，发现万历五十四年佛郎机炮图，螺旋纹旁血书小字：“此纹如人心，曲直自分明”。
后世谓之：
炮膛三道螺旋纹，
箍得住铁箍不住狼子野心；
官袍一身貂鼠绒，
裹得了赃裹不了燎原火。
君看那大同城头青烟处——
铁水熔尽忠奸骨，犹喷雷霆向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