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间世 第6章 【咸】恰如初见02

作者:作家w8yTd0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7-04 12:49:20
最新网址:www.biquw.cc

夏倦蝉哑,露重秋至。一转眼白露已过,黑竹开始往书房搬炭盆,宽袖扫过案几,带落几片枯黄的松针。

霜降夜,袁梦往徐立房里多添了条褥子。她手指拂过衾被上的缠枝纹,灰白的眼瞳映着灯色,竟显出几分暖意:“河洛谷的冬,向来都到得急。”话音未落,窗外已飘起细雪。

寒冬进一步深入,众人开始渐渐不太出门,而是围着厅中的炭火喝酒聊天。荷衣是不爱喝酒的,就坐在一旁剪窗花,执剪的手在红纸上游走,剪出的却是盛夏残荷。

吴柒拎着酒壶挨个给众人斟酒,一路顺过来,酒液在徐立碗里荡出小小的漩涡:“看什么呢你?”他突然用冰凉的壶底贴在徐立后颈,“——从六月盯到腊月,不用人剪,光你看都看出朵花了!”

徐立缩着脖子笑,瞥见窗外隐松的枝桠映在雪地上,像极了他未修复完的那幅《岁寒三友图》。魏骨在灶间剁着冬笋,案板声混着晋骨跑调的《贺新年》,竟把风雪声都盖了过去。

说笑间到了立春。

除夕夜,驿中人置办酒席,并且进行传统的“镜听”来占卜各人心中最在意的事。魏骨不喜欢占卜,按照惯例守在家里。

大家置香灯于灶门,锅中注满水并放入勺子,向灶神祷告后,依次拨动勺子,使其旋转,勺柄所指的方向即为占卜人要去的方向,每个人出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预示着今年的兆头。

徐立按照勺柄所指方向,怀抱镜子出门,听到了一个路人在给女友打电话:“我说呢,等你三辈子了还没等到你,搞半天你是走错了路呀?”

这算什么?

徐立暗暗笑着,看看前方黑黢黢的山路,转身向回走。

不多时,众人一一二二地回到驿中,开始分享自己听到的“耳卜”。

袁梦脸上的笑像是要溢出来,没等人问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路口就有个红衣服的小姑娘,拉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还说:‘吉星高照,心想事成!’”

大家齐齐鼓掌:“好兆头好兆头!”

吴柒得意地挑眉:“说明我师妹运气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罚酒罚酒,大过节什么凶啊难啊的!”

“就是!快说快说,你这次听见什么啦?”

被灌了两杯的吴柒抹抹嘴边的酒液:“我往山上走,碰见山顶有无寺里的老道士,——这不能算的吧?”

“怎么不算?他第一句说啥了?”

“唔……”吴柒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前面没啥意思,山外人不懂,跑来凑热闹。你来作甚?’——他肯定以为我是去逛庙会的。”

荷衣嗑着瓜子摇着头:“本来就是。一个破庙会,再热闹又有什么好看的。”

袁梦搂着她的肩膀:“你呢?”

“一个问路的。”荷衣把手里的瓜子皮拍进骨碟,“问有无寺怎么走。我指了一下路,他说天都黑了让我早点回家。”

黑竹插嘴:“这山路上没灯,但凡他能看见荷衣长啥样子,一准儿要送她回家的。”

看大家都用询问的眼神瞅他,黑竹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没遇见人。”

“今天除夕,山上有庙会,咋可能没遇见人?你怕不是听见啥不好听的话了,故意藏着不想说吧?”徐立揶揄他。

“不会不会。黑竹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你当人人都是晋骨?”吴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转过头去,“对了,晋骨呢?今天怎么哑巴了?”

晋骨“呸”了一声,握了拳头,一个劲儿锤打起坐垫来:“我一直跑到山下都没看见半个人影儿,干脆回来了,谁知道,嘿,回来的路上见着个黑蝙蝠和白鸽子在聊天,中间钻出个狗来,黑蝙蝠揪着狗脖子上的项圈骂它:‘混账玩意儿,这地方你也配进来?’”

一阵哄堂大笑:“果然是晋骨,嘴里没一句话能听的!”

“吴柒你瞅瞅你带出来的孩子,像谁呀?”

欢声笑语中,离新年的钟声也越来越近了。

灶上的腊肉炖得酥烂,混着新酿米酒的甜香,在屋里飘着。

黑竹喝得脸红,正跟晋骨划拳,输了的要吞一勺辣椒酱。

吴柒逗着荷衣让她唱首歌来活跃一下气氛,被翻了无数白眼。

袁梦难得没管束他们,由着他们闹,自己坐在窗边剥橘子,橘皮撕成小片,在烛火旁烤出清苦的香气。

徐立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个粗瓷酒杯。酒是吴柒自酿的,入口绵,后劲却大,两杯下去,眼前就有些发晕。他望着桌上跳动的烛光,橘皮被烘烤的香气一丝丝钻进他的鼻孔里。他忽然想起去年这时候。

他在博物馆值夜,叶辞冒着雪跑来,带了一食盒的饺子和半瓶桂花酿。他们躲在值班室里,就着台灯的光,她教他用橘子皮剪小兔子,剪坏了三个橘子,最后只勉强凑出个四不像。

正出神,忽听荷衣清了清嗓子。徐立把思绪拉回来,正听见众人在起哄鼓掌:“好好好,我们缠了你半天你当没听见,黑竹一句话你就答应唱了。”

“懂了,下次只让黑竹发话。”

“得了得了,别起哄了,她一翻脸不唱了你来唱?”

荷衣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打着拍子。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虚空里,开口唱道:

“蓝桥雨过,何处寻得玉杵落。

行舟马下,檀郎借问谁人家。”

她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的,像冬夜里的溪水。词句明明是喜庆的——蓝桥遇仙,檀郎多情——可调子却莫名透着股凄清。徐立听着,心头忽然一紧。

“芳菲未歇,红烛翠幄杨柳夜。

秦楼茂苑,玉碗兰陵碧丝蔓。”

唱到最后一句时,荷衣的指尖在桌沿轻轻一扣,余音便断了。屋里一时没人说话,只听得见炭火“噼啪”轻响。

徐立怔怔的。

这词写的尽是良辰美景:红烛高照,杨柳堆烟,秦楼楚馆里玉碗盛酒,兰陵美酒泛着碧色——可不知怎么,他听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怅惘。

吴柒忽然“啧”了一声,打破沉默:“大过年的,唱这曲子……”

荷衣瞥他一眼,没答话,自顾自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袁梦轻轻推了吴柒一把:“你懂什么?这词是师父从前常唱的,我教她的。师父说,这词里有玄机。”

“屁的玄机。”吴柒嗤笑,“说不定是老光棍喝多了,想媳妇了。”

众人又笑起来,推杯换盏,刚才那点莫名的哀愁便散了。

徐立没笑。

他低头看着杯中残酒,忽然想起叶辞曾说过,有些词看着热闹,内里却是凉的——就像裹了糖衣的苦药,初尝是甜,回味却涩。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碎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地响。

徐立想去找纸笔把这词写下来好好看看。刚起身,骤然听得檐上瓦片”咯啦啦”地响。接着地下闷闷一声轰隆隆,青砖地好像晒皱的牛皮纸般拱起来。他踉跄几步,尚未站稳,忽见崖边一块磨盘大的山石骨碌碌滚下,直朝他的天灵盖砸来——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