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收那只“鬼丝线”带来的强化,清晰可感。
耳中雨滴砸落不同材质表面的细微差别,远处汽车驶过积水的哗啦声。
甚至隔壁小巷垃圾桶边老鼠窸窣的动静,都异常分明。
视野穿透雨幕,几十米外广告牌上脱落的笔画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才是开局…”
林渊喃喃自语,一股混杂着后怕、兴奋和掌控欲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
他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力量感充盈。
“得找个窝,一个能让我喘口气、弄清楚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的窝。”
他需要一个据点,一个只属于他林渊的安全屋。
“认知篡改”的能力无声发动,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探入路旁一个24小时ATM机的内部。
机器屏幕上跳动的字符瞬间模糊了一下,监控探头的红光也微不可察地闪烁。
几秒钟后,出钞口吐出一叠崭新的钞票。
林渊面无表情地抓起塞进口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取了自己存在这里的钱。
金钱,是现实世界最基础的通行证。
解决了燃眉之急,他裹紧衣服,像一条融入阴影的鱼,在雨夜的大有市穿行。
这座城市的轮廓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显得模糊而陌生,高楼大厦的霓虹招牌大多与影视相关——
“星光摄影棚”、“金像后期制作”、“大有影视基地招待所”……
空气里似乎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显影液和旧胶片的味道。
夜越来越深,雨势稍歇,化作恼人的牛毛细雨。
林渊拐进一片被时代遗忘的旧城区。
低矮、破败的老式骑楼挤在一起,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
许多窗户黑洞洞的,玻璃碎裂,挂着破烂的窗帘。
这里的路灯坏了大半,仅存的几盏也昏黄得如同鬼火。
光线勉强勾勒出湿漉漉石板路的轮廓,更多的地方则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他的皮肤。
林渊脚步一顿,眉心微蹙。
八卦镜在意识海中似乎轻轻嗡鸣了一下,传递来一丝极淡的警惕。
这警惕并非针对于即刻的危险,更像是对某种弥漫性存在的标记。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沉寂的街区,最终定格在街角一栋尤为突兀的建筑上。
那是一栋孤零零矗立的三层小楼,看样式是几十年前的产物,带着点苏式建筑的笨拙厚重感。
楼体被刷成一种早已褪色发灰的惨白,几个巨大的繁体字——“星光影楼”——
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楣上方,其中一个“楼”字彻底脱落,只剩下锈蚀的铁架。
黑洞洞的大门敞开着半扇,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最诡异的是,影楼周围,尤其是二楼以上的窗户,弥漫着一层稀薄、流动的灰色雾气。
这雾气粘稠如活物,无视夜风的吹拂,缓慢地翻腾、聚散,将本就微弱的光线吞噬得更加彻底。
影楼所在的区域,温度明显比周围更低几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味道——
灰尘、霉烂的木质,还有一种…类似于老式电影放映机过热时散发的、混合着臭氧的焦糊味。
“灵异的气息……”
林渊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脏却反常地加速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狩猎的兴奋。
八卦镜的存在,让他对厉鬼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恐惧?那是弱者的情绪。
现在的他,看着那栋被灰雾笼罩的鬼楼,更像是一个发现了新矿脉的探矿者。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影楼周围的地面。
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靠近影楼门口的区域,散落着一些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只沾满泥污的女式高跟鞋,断掉的鞋跟滚在一边;
一个屏幕碎裂、边框变形的智能手机;
半截被雨水泡烂的时尚杂志封面,上面印着妆容精致的模特;
还有一个老式的、金属外壳的怀表,表盖敞开着,玻璃碎裂,指针停在某个时间点。
这些物品杂乱无章,像是被仓促遗弃,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了主人。
林渊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影楼大门内侧的地面上。
那里,在灰雾的边缘,印着几个模糊的、正在被雨水迅速冲刷的脚印轮廓。
脚印边缘,有一小片颜色异常深沉的污渍——不是泥水,更像是某种粘稠的、半凝固的黑色油脂。
他蹲下身,指尖在污渍旁的地面轻轻一蹭。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阴冷滑腻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
八卦镜的嗡鸣清晰了一瞬,青光在意识海微微流转,那股阴冷感瞬间被驱散。
“看来…‘消失’得很彻底。”
林渊站起身,目光投向影楼深处那片翻滚的灰雾,眼神冰冷。
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
他需要清理一下。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回自己地盘般的从容,林渊一步跨入了星光影楼敞开的门洞。
“滋啦——”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粘稠的胶质薄膜。
一股远比外界浓郁十倍、带着强烈铁锈和腐朽胶片气味的阴冷空气瞬间包裹了他。
光线在这里被彻底扭曲、吞噬,只有那无处不在的灰雾,散发着幽暗、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影楼内部的轮廓。
这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大厅。
歪倒的接待柜台,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几张破烂的沙发翻倒在地,填充物爆裂出来,像肮脏的伤口。
墙壁上挂着一些早已褪色发黄的电影海报,画面模糊不清,人物的笑容在灰雾的映衬下显得诡异莫名。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灰雾自身缓慢流动时发出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
林渊站在原地,八卦镜的力量在体内无声流淌,温润的青色毫光在皮肤下隐隐流转,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试图钻入骨髓的阴冷和侵蚀感,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瞬间溃散。
他五感全开,捕捉着这死寂空间里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沙沙…沙沙…”
灰雾流动的声响是背景音。
但在这背景音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滴答……滴答……
像是水滴落在某种硬物上。
还有一种有节奏的、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在反复抠挠着木板。
林渊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流动的灰雾,锁定在大厅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方向。
楼梯很宽,但同样破败不堪,扶手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朽烂的木色。
那滴答声和刮擦声,似乎就是从楼梯的上方传来的。
他迈开脚步,踩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步,两步……
当他走到楼梯下方,正准备拾级而上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木屑碎裂的脆响,猛地从楼梯上方传来。
林渊瞬间抬头。
只见楼梯拐角的平台处,灰雾剧烈地翻涌着。
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正以一种极其僵硬、怪异的姿态,猛烈地用头部撞击着拐角处的墙壁!
一下!又一下!沉闷而执着!
那身影的动作透着一股非人的机械感,每一次撞击都竭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嵌入那腐朽的木板墙中。
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坑,周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暗红色的污渍顺着裂痕缓缓淌下。
更诡异的是,那身影一边撞击,一边还在发出一种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呓语,像是卡了带的录音机:
“Cut…Cut…Cut…Cut…Cut…”
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绝望的麻木,仿佛这个动作和这个单词,已经烙印进了它的灵魂深处,成为了唯一的指令。
林渊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比。八卦镜在意识海中光芒微盛,驱散了因这诡异景象而本能升起的一丝寒意。
他清晰地“看”到,那撞击墙壁的“人”身上,缠绕着无数比蛛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灰色丝线。
这些丝线从灰雾深处延伸出来,如同提线木偶的操控绳,死死地束缚着那个身影的每一个关节,强迫它重复着这自毁的行为!
“鬼奴……”林渊心中了然,这就是外面那些失踪者最终的归宿?
被这灰雾捕获,变成只会重复特定动作的提线木偶。
就在这时,那不断撞击墙壁的鬼奴似乎察觉到了下方的活人气息。
它猛地停止了撞击动作,那颗几乎撞变了形的头颅,以一种人类颈椎绝对无法承受的角度。
“咔嚓”一声,硬生生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一张布满污血和木屑、额头深深凹陷下去的脸,正对着楼梯下方的林渊。
它的眼睛空洞无神,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嘴角却向上咧开,拉扯出一个极其夸张、僵硬到恐怖的笑容。
“Cut——!!!”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那咧开的嘴里爆发出来。
同时,那“傀儡”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四肢并用,如同壁虎般沿着楼梯扶手和墙壁。
带着一股腥风,以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诡异姿态,朝着林渊猛扑下来。
腥风扑面,那扭曲僵硬的笑容在灰雾中急速放大。
林渊瞳孔微缩,但身体却稳如山岳。
八卦镜在意识海中嗡鸣震荡,温润坚韧的青色毫光瞬间透体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光晕屏障!
“嗡——!”
那尖啸撞上青光屏障,如同沸汤泼雪,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瞬间消弭于无形。
而扑到眼前的“傀儡”,那枯爪般抓向林渊面门的手,在触及青色光晕的刹那——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了黄油!一股刺鼻的青烟冒出。
缠绕在“傀儡”手臂上的无数灰色丝线瞬间变得焦黑、崩断。
那手臂本身也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皮肤肌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碳化、碎裂。
它剩下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楼梯拐角的墙壁上,腐朽的木板墙被砸出一个大洞,木屑纷飞。
林渊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拂动。
他看着那在墙洞中挣扎抽搐、半边身体碳化冒烟的“傀儡”,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还在挣扎的“傀儡”,意念沟通意识海深处的八卦镜。
“收!”
掌心青光瞬间凝聚,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光柱喷薄而出,精准地笼罩了那残破的傀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凄厉的挣扎。
影傀儡在青光中剧烈扭曲、变形,构成它躯体的灰雾和残存的灵异力量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
寸寸瓦解、崩解!最终化作一缕精纯无比的灰色气流,被林渊掌心的青光漩涡鲸吞海吸般,瞬间吞噬殆尽。
【叮!八卦镜吸收‘影傀儡(鬼奴)’,本源微弱,无新能力解析。身体微幅强化。】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影楼内残留的阴冷,皮肤下的玉石光泽似乎又莹润了一分。
楼梯拐角处,只留下一个人形的焦黑印记和散落的碳化物。
林渊甩了甩手,仿佛掸去一粒灰尘。他抬脚,踩上那腐朽的楼梯。
“咯吱…咯吱…”
脚步声在死寂的影楼内回荡,如同敲响丧钟。
二楼的情况比大厅更加混乱破败。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杂物间,堆满了废弃的摄影器材、布满灰尘的布景板、破烂的道具服装。
灰雾在这里更加浓郁,如同活物般在废弃的道具间缓缓流淌。
“沙沙…沙沙…”
灰雾流动的“沙沙”声是主旋律。但这一次,林渊捕捉到了更多被掩盖的声音。
“哒…哒…哒…”是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空洞,在一个固定的区域来回踱步。
“滋…滋…滋…”是某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感。
还有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林渊的目光穿透灰雾,扫视着这片狼藉的空间。
在靠近内侧墙边,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沾满污渍的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身影。
正背对着他,赤着脚,在一个直径不到两米的圈子里,僵硬地、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走着猫步。
她的动作精准而刻板,每一次落脚、每一次摆臂都如同用尺子量过,脸上的表情是凝固的、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
在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身形佝偻的“男人”身影,正跪在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放映机旁。
他手里拿着一把同样锈蚀的锉刀,正以一种近乎癫狂的执着。
一下又一下地锉着放映机的一个转轴部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火星在锉刀下迸溅,但他恍若未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永远也锉不平的零件,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内容。
而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一堆破烂的幕布后面,传来压抑的啜泣。
林渊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校服、身形瘦小的女孩身影蜷缩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肩膀不停地耸动。
她的身体似乎比前面两个更加虚淡,仿佛随时会融入灰雾之中。那啜泣声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却又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麻木感。
三个“傀儡”,各自被困在自己的“角色”里,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
它们身上同样缠绕着密密麻麻、近乎透明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向上延伸,最终都汇聚向三楼的方向。
林渊没有立刻动手。
八卦镜的力量让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丝线的源头,那个盘踞在顶层的存在,才是真正的目标。
这些傀儡不过是杂鱼。
他面无表情地从三个被禁锢在各自悲惨循环中的影傀儡中间穿过。
高跟鞋的哒哒声、锉刀的滋滋声、压抑的啜泣声,混合着灰雾流动的沙沙声,构成一幅无声地狱的画卷。
通往三楼的楼梯更加狭窄陡峭,木质朽烂得厉害,踩上去感觉随时会坍塌。
越往上,那股腐朽胶片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就越发浓烈刺鼻,阴冷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灰雾浓稠得如同液体。
三楼的布局一目了然。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房间,原本可能是一个放映厅或者洗印车间。
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台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老式电影放映机,机身是沉重的铸铁,锈迹斑斑。
放映机的镜头对准了对面墙壁——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已经破损不堪的白色幕布。
灰雾的源头,就在那台老旧的放映机。
浓稠如墨汁的灰雾正源源不断地从放映机的散热口、片门缝隙、甚至每一个锈蚀的孔洞中喷涌而出,弥漫了整个房间,并向下扩散。
无数根近乎透明的灰色丝线,如同活物的神经脉络,从放映机内部延伸出来,穿透墙壁和地板,连接着二楼和一楼的影傀儡。
而在放映机旁边,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