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哲望向阿紫的眼神中,有感动,有欢喜,有同情,有自责。
阿紫或许无法读懂这么复杂的情绪,但也能感受出对方眼中越来越浓烈的情感。
“哎呀!”
阿紫忽然害羞起来,害羞之余,又有点忍不住的得意,勾过头看向青唐公主,翻眼吐舌,冲对方做了一个鬼脸。
心里美滋滋想道:大生姜要和我组成白青双妖,可不会去当你的臭官儿。
这一幕被姜明哲看个正着,大致猜得出阿紫的念头,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师姐,我融毒要不要寻个僻静的地方?”
阿紫点点头道:“对,你先去拿了行李。”
姜明哲去取行李和背篓,阿紫哒哒哒跑去青唐公主面前,伸出手道:“刀鞘交出来!”
之前这公主以短刀刺她,被阿紫夹手夺去,现下理直气壮来讨刀鞘。
桑珠小声劝道:“公主,给她吧。”
青唐公主深吸口气,将刀鞘抛出。
那刀鞘材质,和短刀刀柄一般,都是纯金打制,只是短刀刀刃上所嵌都是些细小宝石,刀鞘上则都是大粒大粒的宝石,阳光一照,耀目生光。
阿紫一把接过,还刀入鞘,喜孜孜把玩一回,又说道:“你也不必不服气,你家铁棒喇嘛打断了我的剑,你这小刀便算赔偿,哼哼,大生姜嫌你是个臭丫头,本姑娘大发慈悲,饶了你们两条臭命。”
公主听了气苦,心想你的剑断了就要赔,你好端端杀死这么多人,却又不见你偿命。
桑珠死死拉住自家公主,生怕她反唇相讥,再把阿紫惹恼。
阿紫见对方不吭气,哼哼一声,一溜烟奔去姜明哲身旁,扯着胳膊就走。
青唐公主不眨眼盯着二人,直到二人不见了踪影,这才低声对桑珠道:“这次你我的性命,算是被那个大生姜救了。哼,这小妖女看来在意他的很,本宫定要夺了他去我青唐做官,让这小妖女大大伤心一回。”
桑珠小声道:“公主,你和古格王有婚约,这男人虽然英俊,可……”
话没说完,便被公主狠狠瞪了一眼,打断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宫难道还能见色起意不成?再说这种蠢话,仔细了你的皮!”
另一头,姜明哲被阿紫扯着停不下脚,心中却有些担忧:“尸体就这么不管么,生出瘟疫怎么办?”
阿紫不在意道:“本派杀人,一向管杀不管埋,你理会这么多做什么,天上有乌鸦、秃鹫,地上有狼群、野狗,这区区几个人还不够吃的呢,再说就算有瘟疫,本派弟子也不怕。”
姜明哲其实多少有些担心那青唐公主、侍女二人,这地方蛮荒一片,人迹少见,两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何其危险。
但心知若说出口,阿紫怕是立刻要回身杀人,也只得放下不管,心想好在马车、马匹皆在,青唐人多半骑术不差,倒也不算走投无路。
二人向东又走二十余里,天色渐渐暗沉,只听得前方轰隆仿佛雷鸣,转过一道山梁,但见一派大水滚滚奔淌,河道如网一般,在大地上勾勒出一道道银流。
姜明哲好奇道:“这是黄河么?”
阿紫辨认片刻,摇头道:“这大约是扎曲河,师父说就是岩石河的意思,顺着这河而下,便是澜沧江,大理国、交趾国都能抵达,小生姜就是师父从那里带回来的。”
她四下看了看,又道:“今天不走啦,我们在这里歇一夜,等你融了毒,明日顺着扎曲往南走,有一座石山,叫做蜈蚣岭,我们就去那里捉蜈蚣!”
说罢带着姜明哲沿河岸而行,不多时找到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不过山壁上的凹陷,深不过两米,地面无甚积土,也不潮湿。
两人找了些石头垒个火塘,又捡回许多枯枝败叶,点起一团篝火,阿紫摸出些不知什么粉末,沿着石壁撒了一圈,大约是用来驱蛇避虫。
姜明哲背篓里带了瓦罐,拿去河边打了一罐清水,火塘里烧至半沸,各自洗了手脚。
他们又没带盆,只能相互帮忙:一人抱着罐子缓缓倒水,一人赶紧清洗。
轮到阿紫洗时,她脱了鞋袜,露出两只小小脚丫。
姜明哲忍不住扫了一眼,但觉骨肉匀婷,雪白晶莹,趾甲上还涂了淡淡红色,便似樱花花瓣一般,被水一浇,脚趾顿时蜷了起来。
姜明哲只觉赏心悦目,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却被阿紫发现,忽然大羞,娇嗔道:“你这大生姜,干嘛盯着人家脚看,不许看,转过头去!”
姜明哲依言转头,耳中却又听阿紫低低笑了一声,仿佛蚊子哼哼般问道:“大生姜,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脚很好看呐?”
姜明哲犹豫片刻,心想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于是点了点头,阿紫叽的又笑一声,然后不住口的低声骂他道:“臭生姜,笨生姜,竟喜欢看女人的脚……”
叽叽咕咕半天才洗好脚,着了鞋袜,又洗洗手,重去打了一罐水烧,包袱里取出茶叶,撒了一把同煮,取出干粮同姜明哲分食,只是始终红着脸,不肯和他对视。
吃饱喝足,阿紫脸上羞意才褪去,取出一个小小玉碗,一个小小瓷碗,以热茶水冲洗干净,又取一粒黄豆大小药丸,让姜明哲含在舌下,最后放出那条六翅铁蜈,芊芊玉指捏住了蜈蚣翅根。
姜明哲含着药丸,盘膝搬运内力,先在体内走了几圈,蓄积至右手食指直节处,将指头伸出。
阿紫低声道:“准备好了?疼的很唷!”
说罢捏着蜈蚣凑去,手指微微使劲,那蜈蚣吃痛,一口咬住姜明哲食指,两枚毒牙深入皮肉,一颤一颤,显然是在拼命注入毒素。
姜明哲只觉一种难以言述的剧痛电流般传遍全身,虽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扛不住这钻心的疼痛,低吼一声,眼睁睁看着手指充气般粗壮起来,随即被咬处周围皮肤迅速发黑,鼓起一个个绿豆大小的水泡。
阿紫脸上现出一丝惊慌:“啊呀,这蜈蚣当真好毒!”
她早知六翅铁蜈乃是异种,却也是第一次见它咬人,毒性之烈,竟比想象更甚,生怕姜明哲抵挡不住,左手在发间一摸,拈出一枚银针,于那蜈蚣口器一拨一挑,将毒牙拔出姜明哲皮肤,急急道:“快,快逼出毒血。”
姜明哲脸色凝重,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内力急摧,眼见得伤口处冒出漆黑如墨的血液,阿紫连忙以玉碗盛接,黑血一滴一滴落入玉碗,不多时已接了小半碗。
这玉碗不大,小半碗血,也就是大约三钱左右。
待他伤口逼出的血液变得鲜红,阿紫悄然松了口气,提醒道:“可以了。”
姜明哲闻言停止逼毒,只是手指依然肿大疼痛。
阿紫收起蜈蚣,摸出一只小瓶,一支鹅翎,在瓷碗中倾倒少许粉末,注入些茶水调匀,以鹅翎蘸着,小心翼翼涂抹姜明哲指上伤口,不多时,痛止肿消,只是伤口周围隐隐还有些发黑。
姜明哲长出一口气,擦去满头冷汗,叹服于此药神效,忍不住拿起小碗嗅了嗅。
阿紫笑道:“装模做样,难道你还能嗅出配方么?这是二味拔毒散,以雄黄、白矾、黄连、甘草等分为末,茶水调和,鹅翎拂拭,加上你含着的避毒保心丸,便是你没有内力,也能保住小命啦。”
说罢拿起盛着毒血的玉碗递去:“融毒吧,但愿你这法儿有效,才不枉挨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