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哲把目光投向墙头。
这些小楼的围墙都建的很高,几乎与三楼平齐,虽不免遮挡了阳光,但却防止了旁人窥伺。
不然以星宿派的险恶环境,在自家院子里练武,旁边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这谁能受得了?
这么高的围墙,阿紫自然跃不上去。
高高在上的处境,似乎让猴子颇有安全感,低头盯着二人看了片刻,便把注意力移回到手中的糊饼上。
它举起油饼闻了闻,犹豫片刻,咬了小小一口,猴脸上立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阿紫气得目瞪口呆:“啊呀,一个畜生,竟也嫌我做的东西难吃?你还挺挑嘴的啊!”
“嗯?”姜明哲心中忽然一动。
阿紫说到挑嘴,他倒是想起来,曾看过一期介绍有毒哺乳动物的节目,分别介绍了吸血蝠、鸭嘴兽、鼩鼱、螺齿兽,还有就是蜂猴,也是世界上唯一一种有毒的灵长类动物。
这家伙虽然名字里带个猴,但动作远没有一般猴子灵活,同考拉难分伯仲。
加上体型又小,脾气也温和,一看就是掠食者们随便欺负的好素材,所以一生气就进化出了毒性。
蜂猴腋下有毒腺,也就是阿紫所说的毒肉,没事就舔舔毒腺再舔毛,给自己全身淬毒。
这种淬毒好处多多,一来不生寄生虫,二来遇见敌人可以缩成一个球,谁咬谁中毒。
它有时也会主动用毒,战斗方式是高举双手露出咯吱窝,先舔毒腺再咬人。
此猴口水含有另一种毒素,两种毒素混合,具有强烈腐蚀性,被咬中足以致死,即便溅射到皮肤上,也不免肉烂见骨,十分厉害。。
偏偏此猴的毒素并非自身所产生,而是要食用有毒昆虫才能获取,若是人工养殖,很快就会变得无毒无害。
这就和阿紫说的内容对上了。
姜明哲甚至猜测,它口水、毒腺所含的两种毒性,会不会一种是蝎子毒,一种是蜈蚣毒?
他仔细回想,这种猴子最喜欢吃的,似乎是几种植物的树脂树胶,具体什么品种的树倒是想不起了。
其次就是花蜜、果实,再者就是昆虫、小鸟、鸟蛋、小型的蛙和蜥蜴等等。
这般看来,这只蜂猴自丁春秋手中逃跑后,怕是一直没有离开星宿派。
星宿派占地广大,这小家伙昼伏夜出,行动又是缓慢无声,还不知已经潜藏了多久。
但是藏身容易,觅食却难。
星宿派可没有它喜欢吃的树胶、蜂蜜、水果之类,毒虫倒是很多,但也都是各弟子所有,该藏的藏,该收的收,若论野生的毒虫,怕是反而比任何门派都来得稀少。
这猴子大约饿的受不了,只能吃人类的食物——
偏偏阿紫烤焦的这块饼,连人类的食物都不能算,也难怪它吃的这么痛苦。
不过既然它肚子饿,那事情就好办了。
姜明哲计上心头,问阿紫道:“师姐,你屋里有没有蜂蜜?”
阿紫摇摇头:“当然没有,去年我好不容易弄了一点,都沾馍馍吃啦。”
姜明哲看看阿紫,心想她这么欠吃,水果、鸟蛋什么的,也不用问了。
“蜈蚣有没有?蝎子也行?”
“唔?”阿紫眨眨眼,伸手在袖子里摸出一条火红色的大蜈蚣,足有一尺长短,二指粗细,头顶两根金色触须光泽流动,拿在阿紫的小手中,更衬得异常狰狞。
那蜈蚣被她握住中段,尾巴缠在阿紫手腕上,脑袋乱爬乱探,却没有要咬人之意,想必便又是星宿派的控毒手段。
姜明哲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退后一步:“那猴子喜欢吃蜂蜜、水果、毒虫,你给它这条蜈蚣,引它下来。”
“啊?”阿紫还以为是姜明哲自己想要,听说是给猴子,顿时有些犹豫。
不舍地看了看手上蜈蚣,心疼道:“这蜈蚣是师父从苗疆带回来的,我好容易才同他讨来,养了半年都没舍得用呢!”
“那就……”姜明哲也看出这蜈蚣有些不凡,正要让阿紫换一只,忽听得“唧唧”一声急叫。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只蜂猴已从坐姿转为站姿,扬手扔了糊饼,指着阿紫手里的蜈蚣,满眼都是渴望。
阿紫大急,连忙道:“这这这个,你肯定不喜欢吃的,这蜈蚣毒性属火,你是猴子,肯定属木,火一烧,你这木头可就没啦,你会被烧死的!”
她大约也知道猴子听不懂人话,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尽力演绎出火、木、烧着了,烧死了,等等意象。
“属火?那也有属金木水土的毒性么?”姜明哲连忙问道。
阿紫说这蜈蚣毒性属火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自然有啊,大致来说,蛇属火,其毒攻心,蝎子属金,其毒伤肺,蜈蚣属木,其毒损肝胆,蜘蛛属土,其毒犯脾胃,蟾蜍属水,其毒侵肾。”
阿紫眼睛上翻,一边想一边说,仿佛背书一般。
姜明哲断定她就是背书。
攻心、伤肺、损肝胆、犯脾胃、侵肾,同样表达伤害之意,却用了五个不同的字眼,这不是阿紫说话的方式。
“不过这个也不是一定的,譬如这条火龙,咬伤人后,伤口红肿发烫,炙热难当,又见高烧不退、唇干舌枯症状,最后血液停流,心竭而死。这个就是属火的毒性,木生火,格外猛烈。”
姜明哲大致听明白了,星宿派区分毒性的方法,应该是先以科属区分,再以种类区分,进而结合其体表特征,毒性作用后的生理反应等等,归纳于传统五行学说之中。
譬如阿紫这条红龙蜈蚣,蜈蚣属木,红色属火,恰好契合木生火。
至于阿紫所说的中毒反应,在姜明哲看来,反而有些牵强附会。
因为大多数毒虫毒蛇造成的伤口,都会红肿并有灼热感。
不过也未必全无道理,只是姜明哲既非用毒高手,也非化学达人,此时还不能参透其中奥妙。
但确定了有火毒这种说法,姜明哲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师姐,你这条蜈蚣是和这只猴子一起被师父带回来的吧?”
“咦?”阿紫奇道:“你怎么知道?”
姜明哲微笑道:“不难猜,世间万物各有其性,这猴子生活在苗疆,气候温暖湿润,到了咱们这地方,天气干燥寒冷,它如何竟能忍受?因此我猜是师父以火性毒物喂饲,而这蜈蚣,只怕便是师傅特意带回来的猴粮。”
阿紫听罢呆了半晌,缓缓点头道:“你这大生姜果然聪明,这种蜈蚣师父带回来上百条,我和他要了几次,他都舍不得给我,后来这猴子跑了,师父就给我了,这么说来……”
阿紫看看手上大蜈蚣,又看看墙上小猴子,苦着脸道:“这还真的是他的猴粮?”
姜明哲本想让阿紫换条普通蜈蚣的,但这蜈蚣既然关系到蜂猴健康,他就改主意了,趁机劝道:“师姐,当断则断,你看它急得吱哇乱叫,若是惊动了师父,你就没法让它给你捉虫子了,而且师父寻回了猴子,你猜会不会要走你的蜈蚣喂它?”
“会!”阿紫小脸皱巴巴几乎哭出来,这绝对是星宿老仙能干出来的事。
与其既没了猴子,也没了蜈蚣,阿紫又不傻,当然知道怎么选择。
她把手举高晃了晃:“毒猴你下来,我给你吃蜈蚣。”
“唧?”猴子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死死盯着疯狂摇摆的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