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奇案录 第38章 江州奇梦

作者:柯玄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10 09: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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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绍定元年,春末。

江州,一地烟水缥缈,青石小巷间桨声轻响,依旧是江南的温婉,却又多了几分山水间的灵气。只是,这几日江州城里人心惶惶——一连三日,每夜子时,东城“明信坊”便传来女人哀哭之声,直哭得满街狗叫鸡飞,三家小娘子吓得晕了过去,五位老妪立誓再也不夜出走巷。

起初大家还当是谁家情伤女鬼在此吟唱幽怨,谁知第三晚,有人偷偷爬上屋顶张望,竟看到一具白衣女尸正从屋檐上倒挂着飘行,长发垂地,面目全非,哀声凄楚,惨绝人寰!

消息一出,江州百姓几欲举火焚坊,衙门虽封锁了坊口,但那哭声却仿佛无孔不入,一声哀嚎,直入耳根。

这天,流巡断狱使沈怀瑾乘船抵江州,一下船便被三个满脸菜色的衙役包围:“您……您就是新来的‘沈大人’?”

“你们这表情,好像我不是来断案,是来送命的。”沈怀瑾轻笑,“案子在哪儿?”

三人齐指:“明信坊!”

“又是个信不信由你的名字……”他摇头,唤来苏晚音,“走吧,咱们夜探鬼坊去。”

“走路还是飘过去?”苏晚音懒懒打趣。

“你先飘,我掐表。”

夜半,明信坊。

坊口封锁,香烛未熄,红布挡门,外面百姓聚集成团,个个站得远远的,却又争相窥看。

“来了来了!是断狱使!”

“听说他上回破了纸鸢人的案子哩!”

“这次怕不是要亲自收鬼魂——”

人群议论纷纷。

沈怀瑾穿过封锁线,抬眼打量整条坊巷,只见这儿屋檐低矮、路面湿滑,气味阴湿,难怪容易生出“异象”。

“来来来,谁最先看到‘女鬼’的?”他吆喝一声。

一位胡子发白的老头颤颤巍巍挤上来:“是……是我,沈大人。”

“名字?”

“鲁五斤。”

“好名字,挺实诚。”沈怀瑾一本正经点头,“说吧,看到了什么。”

“那夜子时,我被尿憋醒,刚踏出茅厕,就听见有人哭,哭得我头皮发麻。我一仰头,就看到那女鬼——就、就像只白吊鸡,挂在屋檐上来回飘,长发一晃一晃,脸……脸没鼻子了大人呐!!!”

他话未说完,自己先缩脖子打颤。

沈怀瑾却不紧不慢地问:“你没喝醉?”

“半壶酒罢了。”

“那你这半壶酒,酒量真不错。”他拍了拍鲁五斤肩膀,“放心,我今天也不睡了,就在这守一夜,咱看看这‘白吊鸡’是不是真有。”

“你疯啦!”鲁五斤脸都白了,“今晚可是第四夜,前面三天都准时哭,你要真见着了,别说我没劝你!”

“见着最好。”沈怀瑾笑眯眯,“我还没跟鬼辩过案呢。”

子时将至。

沈怀瑾和苏晚音躲在坊中一户空宅之中,点了盏油灯,前后窗户都微掩,正对案发处。

“你觉得今晚那东西还会来吗?”苏晚音轻声问。

“来。”沈怀瑾神情凝重,“三天都来,说明它是有‘规律’的,或者说……这是某种仪式。”

“祭祀?”

“不,可能更像是‘通灵’。”

“通谁的灵?”

沈怀瑾刚欲开口,忽听——

“呜……呜呜……”

哭声,起了。

那声音哀哀欲绝,如孩童夜啼,又似丧母哀号,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两人蹿出屋外,正对巷中黑影飘浮。

果然,那具“女尸”又来了。

她头下脚上,像是倒悬而挂,长发乱舞,衣袖飘飞,白衣在月光下反出青光,而脸——确实没有鼻子,只一张血肉模糊的空皮,嘴巴却一张一合,如在低声哭诉。

苏晚音皱眉:“不像是真尸,更像是……”

“牵引偶。”沈怀瑾眼神一寒,“快追!”

两人跃上屋檐,追着那具“女鬼”而去,却见那东西似乎受了操控,居然能拐弯换檐,速度极快!

“方向……东边祠堂!”苏晚音叫道。

二人紧追不舍,终于在一处破败祠堂前将其拦下!

沈怀瑾一甩飞刀,钉住了操控绳索,那具“女鬼”顿时失控跌落,砰然一声摔在祠堂门前,众人这才看清:

那哪是尸体?分明是一具人偶!

“看样子,是有人装神弄鬼,借这东西吓唬百姓。”苏晚音蹲下查看,“你猜背后是谁?”

“我们来不及猜。”沈怀瑾语气冷静,“我们现在得查——她模仿的是谁。”

他撩起人偶衣领,顿时脸色一变:

“这……竟是一件真正死者穿过的衣服。”

苏晚音一愣:“你是说,这人偶上穿的是……”

“真实死者的衣物,且沾有尸斑残痕。”

他从衣袖里抽出一根发簪,上头隐约刻着一个字:“虞。”

“虞氏。”

“江州布庄虞家,半月前报过一宗‘坠井’死案,死者正是虞三娘。”

苏晚音瞪大眼:“你是说……有人用一位死者的遗物制偶,还让她夜夜哀哭?那是……”

“召魂。”沈怀瑾脸色冷峻,“或是逼某人疯。”

“召魂?逼疯?”

苏晚音眨了眨眼:“这事要说是巫蛊术我信,可你说这是人为的——就太邪门了。”

沈怀瑾蹲下查看那具假人偶的结构,果不其然,在脖颈处掏出一只极细的铜管:“看见没?这里装了骨哨,夜风一吹,哭声便从空中传来。而衣服……确实是虞三娘的——我刚才在布料内侧找到了绣花记号,她曾给布庄做工,这件是样衣。”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曾查过她的案子。”沈怀瑾缓声道。

“坠井一案?不是早已结了吗?”

“那案子,我始终觉得不对劲。”他神色凝重,“验尸时,我就发现她鼻腔、口腔中都有泥沙痕迹,可面部竟无挣扎痕迹,似乎是晕死后坠入井中……可当时衙门匆匆结案,说是‘贪玩不慎跌落’。”

“哦?”苏晚音冷笑一声,“贪玩?一个年过二十的庄中妇人,夜里独自出门贪玩跌井?”

“所以说,是有人逼她死,或者……杀她灭口。”

二人沉默了一阵。

苏晚音转头看向身后幽暗的祠堂:“你说,会不会凶手……就藏在这里?”

沈怀瑾点点头。

“别忘了,这具人偶被牵引而来,又正巧掉在祠前,若非精确计算了风向和路线,必然是有人熟悉地形,并暗中操控。”

二人携手推开祠堂门,木门咯吱作响,沉重如鬼哭。

堂内供奉着早年江州地方豪强“虞氏宗祠”神位,香灰厚厚,显然久无祭祀。而在神龛后的暗门处,一道幽影悄然闪过。

“追!”

沈怀瑾跃身冲去,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地上撒了一层香灰和松木屑,用来遮掩脚印!

“狡猾!”他咬牙追上,翻入暗室。

暗室极深,四周漆黑,他点燃火折子,只见一名黑衣人正靠墙喘息,背后是密密麻麻的纸偶,十几具白衣女子的模样,双眼皆被红墨勾勒,神情痛苦扭曲。

“这些……是虞三娘的‘姐妹’?”

沈怀瑾迅速靠近,黑衣人抬头,似已绝望:“你……你还是来了。”

“你是谁?”

“虞安娘。”女子冷笑一声,“我是虞三娘的亲妹妹。”

沈怀瑾和苏晚音对视一眼。

虞安娘缓缓起身,神色癫狂:

“她被人害死,可你们知道吗?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不是坠井,是——被人按着脑袋,一口口灌进去的!”

“谁做的?”

“江州捕头,方有正。”虞安娘咬牙,“他强娶我姐不成,就设下局,把她逼死。”

“你为何不告官?”

“告?呵……我试过,衙门的验尸人不敢查,师爷写的状子被撕,我爹娘被打断腿,三天后……我也差点死在井边。是有人救了我,教我傀术,让我以这‘哭魂术’吓疯方家,让他永不安生!”

“那具偶是谁做的?”

“我。”虞安娘毫不避讳,“用姐姐的衣服,用香门遗术,我每晚施术,引她回魂。”

沈怀瑾闭目叹息:“你虽有冤,但此法已伤及无辜,百姓日日惊惧,何其无辜。”

“那我姐就不冤吗!?”

她尖叫着扑过来,手中亮出一把匕首。

苏晚音一掌将其拍落,虞安娘哇一声跪倒在地,哭声哀绝:“我只是想让她回来……只是想……”

沈怀瑾轻轻拿走她手中的凤钗,那是她唯一的姐姐遗物,寒光闪烁中,映出他的眼神。

“苏晚音。”他低声道,“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

三日后。

江州府衙大堂之上。

沈怀瑾与新任知府宣白联袂审案,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虞安娘,伪造尸偶,惊扰百姓,是否属实?”

“属实。”

“你以此为祭,意图引灵复魂,惊扰阳间,是否属实?”

“属实。”

“你是否杀人?”

“未曾杀人。”

“有主谋者协助教你傀术,是否属实?”

虞安娘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我不能说。”

“为何?”

“他说,他也只是受人所托。”

沈怀瑾眼神闪动:“你可还记得此人模样?”

“他……他戴着半张白面具,声音如雌似雄,只说自己是‘鸢香’之人。”

“鸢香……”

沈怀瑾起身:“看来,这案子还没完。”

夜晚。

江州城外,竹林幽径。

一人一伞,两人缓行。

“你说那‘鸢香’背后又是纸鸢人?”

“未必。”沈怀瑾望向夜空,“也可能,是旧香门未亡的残余。”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虞安娘的纸偶,是从建康香铺得来的。”

苏晚音叹了口气:“又要上路?”

“想回临安?”

“哪儿都不回。”她轻轻笑了,“你去哪,我便去哪。”

沈怀瑾转头看她:“你这一路跟着,真不怕我命短?”

苏晚音翻了个白眼:“我怕你傻,但不怕你死。”

“我活得比你想象的有劲。”他一笑。

月下江风起,竹影婆娑,一行人影缓缓远去。

江州奇梦,至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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