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山林间仍弥漫着昨夜雨水的湿气。陈启铭跟在张猛身后,脚步踩在泥泞的小径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他望着前方那片逐渐开阔的地势,心中隐隐有些激动——那里,就是抗日队伍的营地。
张猛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到了。”
两人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眼前出现了一座简陋却戒备森严的营地。木制栅栏围绕着几排低矮的营房,哨塔上有人持枪警戒,操场上几个士兵正在训练,喊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站住!”一名守卫拦住了他们,手中的步枪微微抬起,“报上身份。”
张猛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属牌递过去:“新兵引荐人,张猛。”
守卫接过牌子仔细检查,又打量了陈启铭几眼:“他是谁?”
“学生,带枪投军。”张猛语气平静。
守卫皱眉:“学生?能吃得了这苦?”
陈启铭上前一步,声音坚定:“我来不是为了镀金,是来打仗的。”
守卫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跟我来。”
他们被带到一座挂着破旧国旗的指挥所前。旗角的弹孔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血与火。屋内光线昏暗,一名穿着旧军装的军官坐在桌前翻阅文件。
“报告,有新人投军。”守卫敬礼后退。
军官抬起头,目光落在陈启铭身上,眼神犀利:“你?学生?”
“是。”陈启铭挺直腰板,“金陵大学的学生,因校园遭日军轰炸,决定弃笔从戎。”
军官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了:“读书人的骨头,能扛得住枪?”
“能。”陈启铭毫不退缩。
军官点点头:“好,去登记处办手续。”
张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别的营转转,你先在这儿安顿下来。”
陈启铭点头,转身走向登记处。那里坐着一位年长的文书官,正低头写着什么。桌上摊开的名册已经泛黄,边角卷起。
“姓名?”文书官头也不抬地问。
“陈启铭。”
文书官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金陵大学?”
“是。”
“哼。”文书官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学生,来了三天就跑路的多了去了。”
陈启铭没有辩解,只是从背包里取出一本残破的课本和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书,还有父亲写的推荐信。”
文书官翻开课本,看到封面上“金陵大学”四个字时,神情微微一变。他又打开信,快速扫了几眼,脸色缓和了些。
“好。”他在名册上写下“陈启铭”三个字,字迹虽潦草,却有力。
离开登记处后,陈启铭被安排到一间宿舍。屋内已有几位老兵,见他进来,纷纷投来审视的目光。
“新来的?”一人靠在床边,语气不屑,“能撑过第一天就算你本事。”
陈启铭没说话,默默铺开自己的行囊。他摸出母亲临别前塞给他的怀表,轻轻摩挲了一下,放进了贴身衣袋。
当天下午,训练正式开始。
体能训练极为严苛,负重奔跑、攀爬障碍、俯卧撑……每一项都让陈启铭筋疲力尽。他的体力远不如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几次险些晕倒。
“坚持住!”张猛在休息时悄悄给他灌水,又递来一块干粮,“你现在不是学生了,是战士。”
陈启铭咬牙点头,吞下干粮,继续加入训练。
夜晚的实弹射击考核更是艰难。陈启铭第一次握枪,手指颤抖,瞄准不准,五发子弹只有一发命中靶心。教官当场训斥:“你这是来打仗还是来旅游?”
陈启铭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回到宿舍,那名先前冷眼相待的老兵嗤笑:“连枪都拿不稳,还来当兵?”
陈启铭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拿起针线,帮他缝补破损的军装。动作细致,一针一线,认真而专注。
老兵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夜里,大家都睡了,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作响。陈启铭轻声开口:“我们学校被炸的时候,教授倒在讲台上,血染红了他的教案。”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事,光靠写文章是挡不住的。”
宿舍陷入沉默。
许久,那位老兵低声说道:“我女儿才三岁,我不希望她长大后活在鬼子的铁蹄下。”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陈启铭就起床了。他拿着枪,独自来到训练场角落,对着远处的靶子一遍遍练习瞄准。
太阳升起时,他终于在考核中命中目标。
教官看着成绩,点了点头:“不错。”
训练场一角,堆着几把老旧的步枪,枪托上依稀可见刻着“救亡图存”四个字。陈启铭走过去,轻轻抚摸那几个字,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更深沉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只会读书写字的学生。从这一刻起,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风吹过训练场,带来一股寒意。但他不再畏惧,也不再犹豫。
因为他已投身抗日,誓死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