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掠过山脊,在林间穿梭出呜咽般的低鸣。陈启铭蹲伏在一处断崖边,紧贴着岩石的冰冷表面,屏住呼吸。他能听见远处日军巡逻队的脚步声和狗吠,混杂在风中,如同某种无形的压迫,步步逼近。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换岗还有不到五分钟。时间不多了。
他将身上的棉布裹得更紧了些,那是一件破旧的民夫装束,带着霉味和汗渍,是他从一具尸体上剥下来的。通行证藏在内袋,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印章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关东军特务处”几个字。他不知道这张证件是否真的能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哨兵,但他别无选择。
前方是通往敌后的第一道封锁线,两座碉堡之间横亘着一道铁丝网,中间夹着一条泥泞小路。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队士兵押送劳工通过检查口。陈启铭等的就是这混乱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身子,缓缓向前爬行。泥土沾满他的衣襟,手掌被碎石划出血痕,但他没有停下。他知道,只要被发现,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三分钟过去了。
巡逻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换岗的时间到了。陈启铭迅速起身,猫着腰穿过灌木丛,几步便来到铁丝网前。他掏出一把折叠刀,熟练地剪开一个缺口,钻了进去。
刚落地,他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名日军士兵正从另一侧走来,嘴里说着什么,声音含混不清。他立刻贴紧墙根,缩进阴影之中。
“刚才有人过去吗?”其中一个问。
“没有,就几个苦力。”另一个回答。
脚步声渐渐远去,陈启铭才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前行,绕过一座废弃的粮仓,来到第一道检查口。这里站着四名士兵,其中一人正翻检一名老农背上的麻袋,态度粗暴,时不时踢一脚对方。
轮到陈启铭时,他故意佝偻着背,装作腿瘸的模样,一边咳嗽一边递上通行证。那名军官接过证件,对着煤油灯仔细端详,眉头微皱。
“你是什么人?”他用生硬的中文问道。
“我是……我是运粮的,今天没赶上车,只好走路过来。”陈启铭低声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恐惧。
军官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低头看了看证件,似乎有些迟疑。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名宪兵押着一个人匆匆跑过,口中喊着日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趁着混乱,陈启铭低下头,快步走过检查口,融入黑暗之中。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直到彻底远离哨卡,才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沟渠,躲了进去。他靠在潮湿的土壁上,大口喘息,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路更加危险。他必须绕过日军巡逻路线,抵达藏身点——一座废弃的寺庙。那里据说是情报来源之一,或许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他在心中默念着之前绘制的巡逻路线图:每三十分钟一次巡查,覆盖范围包括寺庙周边三百米。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巡逻间隔中穿行,并且要避开那些可能隐藏的暗哨。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和一根细绳,准备设置简易陷阱作为预警装置。这是他在出发前反复练习过的动作,如今却成了生死攸关的关键。
当他靠近寺庙外围时,天色已近黎明。晨雾弥漫,视线受阻,但也为他提供了天然掩护。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树影之间,避开了两处巡逻路径,最终抵达庙外。
寺庙早已荒废多年,屋檐坍塌,瓦片散落,门口的石狮也只剩下一尊残骸。陈启铭绕到后门,果然看到地窖入口被铁链锁住,旁边还有一个暗哨的位置。
他蹲下身,从怀中取出钢丝钳,剪断铁链。链条落地发出轻微的响动,他立刻趴伏在地,屏住呼吸。片刻后,确认无人察觉,他才继续行动。
进入地窖的过程异常小心。他用一块布包裹住撬棍,轻轻撬动地板缝隙,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就在最后一块木板被掀开的瞬间,寺庙钟楼忽然响起一声钟鸣——是风吹动了铜钟。
这一声钟响惊醒了附近的一只野狗,它狂吠不止,引来了远处的巡逻队。陈启铭迅速跳入地窖,将地板复原,然后借助微弱的光线摸索着前行。
地窖不大,堆满了旧书和破损的经卷。他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地图,看起来像是手绘的草图,上面标注着几处军事设施的位置。他将其小心收起,同时注意到草图背面写有一段日文密语,落款是一个缩写:“T.K.”。
他没有时间研究这段文字,只是将其塞进口袋,准备带回去再做分析。
离开地窖时,他格外谨慎。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几名日军正在讨论刚才的狗吠,似乎起了疑心。他不敢贸然出去,只能静静等待机会。
直到巡逻队离开,他才悄然从后门溜出,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可刚走到半路,他便察觉到情况有异。
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大批日军,他们分成小队,正对可疑区域展开地毯式搜索。显然,他已经暴露了身份。
陈启铭迅速做出判断,决定改变计划。他脱下外套,将草图缝入棉衣夹层,然后找了一件伤员的衣服穿上,混入一群逃难的百姓之中。
他低着头,假装受伤,一瘸一拐地跟着人群前进。每当有士兵靠近,他就刻意咳嗽,制造虚弱的假象。
队伍走到河边时,日军要求所有人停下来接受检查。眼看就要轮到自己,陈启铭突然拔腿冲向河岸,故意撞倒一名士兵,引发混乱。
趁此机会,他跃入水中,顺着水流漂向下游。冰冷的河水刺骨,但他咬牙坚持,直到游出日军视野范围,才爬上岸,消失在丛林深处。
他瘫坐在一块石头上,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他知道,这次任务还没有结束。他必须尽快将草图送回去,才能真正完成这次潜入行动。
他摸了摸胸前的口袋,确认草图仍在,便站起身,朝着归途的方向迈步而去。
而在他身后,那座废弃寺庙的钟楼之上,一只乌鸦悄然落在断裂的飞檐上,俯视着这片沉寂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