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雪,下了整整三日。
杨过踏着没膝的积雪,腰间悬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背影在茫茫雪原里缩成个单薄的黑点。他仰头望了眼云雾缭绕的重阳宫,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三年了,自他被郭靖夫妇送上山,又因顶撞赵志敬被逐,这还是头回离那座道貌岸然的宫观如此之近。
“杨大哥!等等我!”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喘。杨过回头,见程英提着个蓝布包袱,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来,素色的衣裙沾了雪沫,像朵被冻住的玉兰。
“不是让你在山下客栈等着?”杨过皱眉,却还是停下脚步。
程英跑到他面前,脸颊冻得通红,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来:“刚买的肉包子,还热乎。你昨晚就没吃东西。”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铁剑上,那剑是三年前他被赶走时,偷偷从柴房捡的劈柴刀,被他磨去了刃口,勉强能算作兵器。
杨过接过包子,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心里莫名一动。三年来他颠沛流离,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唯有这位嘉兴来的程姑娘,总在他最狼狈时递上份暖意。
“你不该跟来的,”他咬了口包子,含糊道,“我要去襄阳,找郭伯伯问清楚当年我爹的事。此去路途凶险,你一个姑娘家……”
“我不怕。”程英打断他,眼神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我爹爹曾说,杨大哥是重情义的人。再说,我会点粗浅的医术,路上或许能帮上忙。”
杨过看着她倔强的模样,没再拒绝。他知道程英外柔内刚,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两人并肩往山下走,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倒冲淡了些孤旅的寂寥。
行至半山腰,忽闻林子里传来兵刃交击声。杨过示意程英躲在树后,自己则提剑摸了过去。只见雪地里,四个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个穿黄衫的少女。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手持一根碧绿竹棒,身法灵动得像只雨燕,棒法时而刚猛如雷霆,时而轻柔似流水,竟是打狗棒法的路数。
“是丐帮的人?”杨过心头一凛。
激战中,少女肩头中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黄衫。她闷哼一声,竹棒攻势稍滞,其中一个黑衣人趁机挥刀砍向她后心。杨过不及细想,扬手将铁剑掷了出去,“当”的一声撞开那把刀。
“哪来的野小子,敢管爷爷们的事?”黑衣人怒喝。
少女趁机退到杨过身边,喘着气道:“多谢公子援手。小女子耶律燕,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杨过。”他简明扼要,目光扫过黑衣人的腰牌——上面绣着个狰狞的骷髅头,“是黑风寨的人?”
黑风寨是终南山附近的悍匪窝,据说与蒙古人暗中勾结,专劫杀江湖义士。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多管闲事的下场!”说罢挥刀冲来。
杨过赤手空拳,却丝毫不惧。他身形一晃,避开刀锋,反手扣住对方手腕,正是欧阳锋教他的“蛤蟆功”里的擒拿手法。那黑衣人只觉手腕剧痛,刀“哐当”落地。其余三人见状,齐齐围攻上来。
耶律燕虽受伤,却也咬牙挺棒再战。她的打狗棒法本就精妙,此刻与杨过配合,竟渐渐占了上风。程英在树后看得心惊,见杨过肩头被划了道口子,忙从包袱里取出金疮药,想上前却又怕添乱。
激战半柱香,四个黑衣人被打翻在地。杨过一脚踩住为首者的胸口,喝问:“你们为何追杀这位姑娘?”
黑衣人啐了口血:“她坏了王爷的大事,自然该死!”
“哪个王爷?”
“还能有谁?蒙古的忽必烈!”
耶律燕脸色一变:“果然是蒙古狗!我奉鲁长老之命,护送密信去襄阳,没想到竟被你们盯上了。”
杨过心头剧震。忽必烈?难道蒙古人又要对襄阳动手了?他想起郭伯伯镇守襄阳的辛苦,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密信里写了什么?”他追问。
耶律燕看了他一眼,似在权衡。程英这时走上前,替她包扎伤口,轻声道:“杨大哥不是外人,燕姑娘大可放心。”
耶律燕见程英目光澄澈,又想起杨过方才舍身相护,便从怀中掏出个蜡封的信封:“信里是蒙古大军的布防图。鲁长老说,必须亲手交给郭大侠。”
杨过接过信封,指尖触到蜡封的温度,忽然觉得肩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他抬头望向襄阳的方向,那里有他要找的答案,更有一场关乎家国的风雨在等着他。
“我陪你去襄阳。”他斩钉截铁地说。
程英笑着点头,耶律燕也露出感激之色。三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因一场意外的厮杀,竟成了同路的伙伴。
雪还在下,落在杨过的发间、程英的眉梢、耶律燕的竹棒上。他们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却在江湖路的起点,刻下了一道属于少年人的印记——有侠义,有牵绊,更有直面风雨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