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村的清晨,本该被鸡鸣犬吠唤醒,此刻却被一种沉重的死寂笼罩。王五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如同冰冷的刀子,划破了这份宁静,也戳破了村民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我的娃儿!我的娃儿不见了——!”凄厉的喊声在简陋的土坯房间回荡,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消息像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在小小的村庄里激起千层浪。恐慌如同无形的藤蔓,开始悄悄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早起劳作的村民聚在一起,脸色都异常难看。
“听说了吗?王五家的娃儿,昨夜在炕上……没了!”一个弓腰驼背的老汉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惧,“门窗都好好的,娃儿就这么……悄没声儿地不见了!”
“什么?真的假的?”旁边一个身材瘦削的村民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刷白,“这……这怎么可能?莫不是……被山里的精怪叼走了?”
“千真万确!”弓腰老汉用力点头,语气带着不安,“现在全村都传遍了。王五家昨晚哭天抢地,听说孩子是在夜里没一点动静就消失的!太邪门了!”
恐慌在发酵。家家户户入夜后门窗紧闭,大人把孩子搂得死紧,连呼吸都放轻了。然而,恐惧并未因戒备而消退。
仅仅隔了一天,噩耗再次降临。郑大妈只是出门去院角柴垛抱捆柴火的短暂功夫,回屋就发现炕上刚会爬的小孙子不见了踪影!她发疯似的屋里屋外翻找,最后只在窗台下冰冷的泥地上,发现了几滴暗蓝色、散发着淡淡腥臭的粘稠液体,以及几道仿佛被尖锐利物划过的、深入泥土的抓痕!
“我的孙儿啊——!”郑大妈凄厉的哭嚎如同丧钟,彻底击碎了村庄表面的平静。紧接着,又有几户人家传出孩子失踪的消息!失踪的孩童年龄从襁褓婴儿迅速扩大到三五岁的幼儿,甚至一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也在夜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更有人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同样诡异的蓝色血迹和不明爪印!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云隐村。哭声、压抑的呐喊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感觉暗夜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正时刻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稍有不留神,就会给予致命一击。
面对如此诡异恐怖的局面,老村长再也坐不住了。他强撑着年迈的身躯,连夜召集了村里所有青壮男子,在村中心的广场点起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每一张惊惶不安的脸。
“乡亲们!”老村长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决绝,“孩子们接连遭难,这是我们云隐村百年未遇的大劫!害怕没有用!现在,我们必须自救!我组织一支搜救队,自愿参加!我们分成小组,把村子翻个底朝天,还有附近的山林,每一寸地皮都不要放过!一定要把孩子们找回来!”
“村长,我们都听你的!”弓腰老汉第一个站出来响应,脸上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对!我们一起去!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瘦削村民也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充满坚定。
杜叔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搜救队。作为父亲,他无法忍受任何孩子遭遇不测,更何况失踪的孩子里,很可能就有秋星涵的同龄玩伴,甚至……他不敢深想。
搜救队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出发了。他们举着火把,拿着锄头柴刀,像梳篦子一样,从村头到村尾,从房前屋后到柴草垛、废弃地窖,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都不放过。山林里,雾气时聚时散,如同捉摸不定的鬼魅,遮蔽视线,更增添了几分阴森和未知的恐惧。荆棘划破了衣衫,露水打湿了裤腿,呼唤孩子名字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却只换来令人心寒的空寂回音。
“这雾……真是邪性!”一个村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雾气,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安。
杜叔紧皱着眉头,眼神里是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想到了秋星涵):“是啊,雾气让路更难走,林子更看不清了。但我们不能放弃,孩子们还等着我们呢!”他鼓励着同伴,也是鼓励着自己。
“都找了三整天了,犄角旮旯都翻遍了,连根毛都没找到……”另一个村民喘着粗气,声音透着绝望,“这山里这么大,孩子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杜叔打断他,语气异常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我相信孩子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我们再找!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他的声音在山雾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尽管他们拼尽全力,足迹踏遍了村庄周围所有可能藏匿的山坳、溪涧、洞穴,但除了在几处偏僻角落发现更多诡异的蓝色粘液和抓痕外,孩子们依旧杳无音信。浓雾弥漫的山林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无情地吞噬了所有的线索和希望。筋疲力尽的搜救队员们,带着满身的泥泞和更深的绝望,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村里。
“这雾气太大了,根本没法继续搜了。”一个村民瘫坐在地上,沮丧地说道。
“不行就上报给星卫团吧,让他们发布悬赏派人过来。”站在后排,一个身材瘦小的村民提议道。
杜叔闻言,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找寻失踪人口这等事情,对于星卫团来说是非种族事件,发布悬赏费用得我们自己承担,那费用……太沉重了。而且每天悬赏大厅那么多任务,像我们这点‘小事’,他们未必有暇顾及。有能力的强者不会接这种悬赏,没能力的来了也是白搭……”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出了底层村民面对官方机构的无力感。“休息会儿,我们继续找吧!多一分时间就多一分希望!”杜叔咬咬牙,尽管身心俱疲,尽管夜色已深,他依然不愿放弃。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尖锐到变调的惨叫,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破了云隐村死寂的夜空!那声音,赫然来自隔壁的郑大妈家!
搜救队员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杜叔更是脸色剧变,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众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声音的来源。
杜叔冲在最前面,猛地撞开郑大妈家虚掩的房门。只见郑大妈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面无人色,手指着空荡荡的土炕,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地哭喊:
“我……我只是出门拿个东西……就一会儿……回来……回来孩子就不见了!又不见了!我的小孙子啊!”
屋内一片狼藉,土炕上的被褥被扯得乱七八糟,地上赫然又多了几滩刺目的暗蓝色粘液和凌乱尖锐的抓痕!
村民们围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议论声如同沸腾的开水:
“这……这怎么回事?今天听说又有好几户说孩子不见了!”
“是啊!还有人在院内看见那种蓝色的血迹!太吓人了!”
“它们又来了!它们根本没走!”
面对村民的惊恐和众说纷纭,老村长须发皆张,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都冷静点!立刻行动!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孩子遭殃!分组!一部分人马上护送各家各户带孩子的女人老人去祠堂!另一部分人,跟我挨家挨户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快!”
杜叔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秋星涵!他早上出门搜救时,秋星涵还在家!他来不及多想,疯了一样冲出人群,朝自己家狂奔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涵!钟姨!你们千万别出事!
当他气喘吁吁、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地撞开自家院门时,看到钟姨正紧紧搂着秋星涵,二林也守在旁边,而秋星涵似乎正和二哥玩耍。杜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巨大的后怕让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快!快!都到房间里来,锁好门,不要出去,不要分开!”杜叔冲进屋子,语无伦次地急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变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钟姨满脸惊疑。
“没时间解释了!快看好孩子!一刻也别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杜叔几乎是咆哮着,脸色铁青,“我还要去村上帮忙!记住!锁好门!和孩子待在一起!千万别出来!”他深深地、恐惧地看了一眼秋星涵和杜文,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心里,然后猛地转身,再次冲入了危机四伏的夜色中。
夜,更深了,也更冷了。而在这个被恐惧彻底吞噬的小村庄里,孩子失踪的噩耗如同催命的鼓点,并未停止。从襁褓婴儿,到三五岁幼儿,再到十岁出头的少年……无形的魔爪仿佛永不知疲倦,冷酷地收割着云隐村未来的希望。压抑的哭声和绝望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如同献给这无尽暗夜的悲歌。每个人都感觉,那双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的眼睛,更近了,也更冰冷了。
等不到天亮,心力交瘁的老村长再次连夜敲响了村中心广场的铜钟。急促而沉闷的钟声在死寂的村庄里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朦胧的月光下,村内弥漫着不散的薄雾,老村长站在广场中央那块巨大的传讯石前,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老而肃穆,深陷的眼窝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村民们!”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孩子们还在失踪!情况越来越糟!这是我们村子生死存亡的时刻!害怕,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听我命令!”他指向那块表面布满天然纹路的灰白色巨石——这是云隐村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希望,也是整个村子最珍贵的宝物。
“把全村的孩子、妇女、老人,全部集中到祠堂!那里墙高门厚!青壮年男子,十人一组,轮班值守!看好身边的孩子!一刻也别让他们离开视线!我们一定要撑住!撑到援兵到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最后决然地看向传讯石,“现在,我就向星卫团求援!”
老村长颤抖着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他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块鸽卵大小、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晶石。这是村里仅存的一块低阶能量晶石,价值几乎抵得上全村半年的收成,是真正的镇村之宝。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决绝取代。他小心翼翼地将晶石按进传讯石底部一个凹陷的卡槽中。
随着晶石能量的注入,传讯石表面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光芒汇聚,在石头上方形成一片模糊的、水波般荡漾的光幕。
“大人!我是云隐村的村长!”老村长对着光幕,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变形,“我们村子近日遭了大难!多名孩童在夜里神秘失踪!现在情况越来越糟,凶徒还在行凶!我们被困在祠堂,情况万分危急!请求你们立刻支援!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云隐村!”
光幕剧烈地波动着,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片刻后,一个沉稳冷静、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穿透遥远的距离传来,虽然模糊,却如同天籁:“星卫团收到。坚持住,我们尽快派人前来支援!”
话音刚落,传讯石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熄灭。那块作为能源的晶石也“咔嚓”一声,碎裂成毫无光泽的灰色粉末,从卡槽中簌簌落下。老村长看着手中残余的粉末和重归死寂的传讯石,又望了望祠堂方向隐约传来的混乱哭喊和祠堂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老泪纵横,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援兵……援兵快来了!”他猛地转身,用尽最后的气力向惶惶不安的村民们嘶吼,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洪亮,“星卫团的大人们已经在路上了!大家坚持住!看好孩子!守住祠堂!我们一定能撑过去!”
这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让濒临崩溃的人们眼中又燃起一丝渺茫却无比珍贵的希望。
“村长说得对!大家团结起来!”
“对!守住祠堂!跟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拼了!”
人群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带着决绝的应和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人们互相搀扶着,抱着、背着孩子,搀扶着老人,急匆匆地向祠堂涌去。家家户户的灯陆续点亮,昏黄的光晕在夜雾中晕开,为这绝望的奔逃照亮前路。
祠堂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压抑的哭声、急促的呼吸声、孩童不安的梦呓交织在一起,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钟姨紧紧抱着秋星涵,身边是坐在轮椅上的二林。杜叔则和其他青壮年一起,紧张地守在门窗附近,手中紧握着锄头、扁担、粗木棍,眼神死死盯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秋星涵依偎在钟姨怀里,看似安静,小脸却绷得紧紧的,身体微微颤抖。自从神格融入身体,他对环境的感知就变得异常敏锐。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正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那不是寒冷,而是一种充满贪婪、暴虐和……饥饿的活物气息!
他悄悄闭上眼睛,将感知力沉入地下。瞬间,一幅令他头皮炸裂的景象“印”入脑海:在祠堂下方及周围的泥土中,密密麻麻地潜藏着无数扭曲蠕动的黑色人形生物!它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与腐臭气息,如同从最污秽的沼泽中爬出的梦魇。它们无声地在土层中穿梭逡巡,像一群等待猎食信号的鬣狗。而其中,一个体型格外庞大、散发着远超其他个体暴虐与贪婪气息的黑影,正缓缓上浮!它那冰冷、充满恶意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地层和祠堂的石基,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祠堂内所有鲜活的生命,尤其是那些幼小的孩童!那股恐怖的威压,让秋星涵几乎窒息!
秋星涵猛地睁开眼,小脸惨白如纸,额角全是冷汗,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那股强大的恶意压迫而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如此恐怖的东西!而那个大家伙的目标,清晰无比——祠堂里所有的孩子!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祠堂厚重的大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猛烈撞击着,木屑簌簌落下!堵门的汉子们脸色煞白,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发出沉闷的哼声!
“窗户!窗户那边!”靠近侧面高窗的一个汉子突然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只见数条滑腻、布满吸盘和尖锐倒刺的黑色触手,正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从窗棂的缝隙中诡异地挤进来,疯狂地扭动着,带着粘稠的暗蓝色液体,直扑向靠近窗口的人!
“滚开!”离窗最近的一个汉子目眦欲裂,鼓起全身勇气,怒吼着挥起手中的柴刀,狠狠砍向一条伸得最长的触手!“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暗蓝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汁液猛地喷溅出来!那触手吃痛般猛地缩回,但更多的、更粗壮的触手却从其他缝隙疯狂地涌了进来,如同地狱探出的魔爪!
祠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喊!黑暗中的猎食者,终于亮出了狰狞的獠牙,将魔爪伸向了这最后的避难所!那双在暗夜中凝视着云隐村的冰冷眼睛,此刻,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