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剜眼的剧痛还烙在脑子里,人却像沉在冰海底层。陈默试着睁眼,左眼眶里只有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神经,每一次心跳都震得颅骨嗡嗡作响。右眼视野模糊如隔毛玻璃,隐约映出灰白的天花板,墙皮剥落处蜿蜒着枯树根似的裂纹。
“醒了?”沙哑的嗓音裹着浓痰摩擦的气音刮进耳朵。陈默脖颈僵硬地转向声源。窗边逆光处坐着个枯瘦老头,罩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劳动布工装,指间夹着半截自卷烟,烟气混着他身上一股浓烈的樟脑混着铁锈的怪味弥漫开来。老头脸上褶皱深得能夹死苍蝇,唯独那双眼——浑浊的玻璃珠子似的,蒙着层灰翳,竟和陈默车祸后生出的阴瞳如出一辙!
“眼…珠子…”陈默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右眼艰难地聚焦在老头左手上。枯瘦的指间把玩着个物件:半寸见方,青铜冷铸,边缘残留着粗糙的骨茬断痕,表面凸刻着一个似哭似笑的鬼脸符纹——正是秦三鉴眼眶里抠出的那枚符牌!符牌中央原本镶嵌骨片的位置,此刻凝固着一小团暗红近黑的胶质物,细看竟有微弱的搏动,仿佛一颗休眠的虫卵!
“你的刀,吞了半颗。”老头把符牌往桌上一磕,“铛”一声脆响。陈默腰间猛地一震!青铜符刀不知何时被放在床头,刀柄吞口处的鬼脸纹竟已与桌上符牌的纹路分毫不差,如同复刻!吞口凹陷处,同样凝着一小团搏动的暗红胶质。
“半符牌,半刀吞,镇痋眼。”老头嘬了口烟,灰白的烟雾笼住他浑浊的眼,“零局的狗鼻子灵,天亮前就得挪窝。能动弹就吱声,挪不动…”他顿了顿,烟气里飘出三个字,“…就埋这。”
陈默挣扎着想坐起,左眼眶的符牌猛地一刺!无数破碎画面扎进颅骨:
*火山口般的巨坑里,半截青铜椁斜插在焦土中,椁盖缝隙涌出粘稠绿浆;*扭曲的钢筋骨架下压着半块校牌——“民俗”二字浸在血泊里;一只焦黑的手从瓦砾里伸出,腕上缠着半截金丝肉芽…
是司徒!陈默猛地挺直脊背,断肋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司徒青竹…在哪?”
老头浑浊的玻璃眼珠转向窗外。铅灰的天幕下,城市天际线被一道刺目的警戒蓝光拦腰截断。蓝光源头正是学校方向,几架旋翼上缀着青铜符箓的黑色无人机幽灵般盘旋。
“零局圈地了。”老头弹了弹烟灰,“沾了痋血煞的,活人死物,都得过筛。”他枯手抓起桌上符牌,猝不及防按进陈默空洞的左眼眶!
咔哒。骨茬摩擦的涩响和金属嵌合的轻鸣同时钻进脑髓。符牌边缘的断骨茬针刺般扎进眼眶周围的嫩肉,冰冷的青铜棱角死死卡进骨缝。剧痛海啸般淹没意识,陈默闷哼着蜷缩起来,右眼视野瞬间被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绿色滤镜!
这不是人眼该有的视野!没有色彩过渡,没有光影层次,只有浓淡不一的污绿块垒堆砌的世界。冰冷的金属感顺着视神经蔓延,像有青铜汁液灌进了脑仁。他下意识“看”向床头那把青铜符刀——刀身不再是锈绿,而是流淌着暗沉的血光,吞口鬼脸处那团搏动的胶质物,在符牌之眼的视野里正散发出烟雾状的猩红怨气!
“符牌吞了刀吞的痋煞,刀吞了牌上的尸锈。”老头的声音在暗绿视野里扭曲变形,“你的左眼,如今是口活棺材,装着痋尸王半条魂。”
老头的窝藏在拆迁区腹地,一栋外墙爬满霉斑的筒子楼里。楼道塞满破烂家具,空气浊得能拧出陈年灰尘和尿骚味。陈默跟着老头佝偻的背影上楼,符牌左眼硌得神经一跳一跳地疼。暗绿视野扫过堆在楼梯拐角的旧沙发,绒布破洞里赫然渗出沥青般的粘稠黑浆——那是高度凝结的阴秽煞气,在符牌之眼下无所遁形。
“到了。”老头掏出串黄铜钥匙打开顶楼铁门。门轴尖叫着刮地,门内涌出更刺鼻的怪味:浓烈的雄黄混着陈年艾草灰,底下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肉甜腥。
屋里没窗,仅靠一盏缠满蛛网的白炽灯泡照明。昏黄光晕下,四壁糊满褪色的黄符纸,朱砂符咒已氧化发黑,像干涸的血痂。屋子中央是张巨大的柏木桌,桌面刻满深槽,槽里凝固着黑红的血垢,构成一幅覆盖整张桌面的巨大虫符图谱!图谱核心处凹陷成碗口大的血槽,槽底粘着几缕灰白发丝。
“坐。”老头踢过一张瘸腿马扎,自己从桌底拖出个蒙尘的樟木箱。箱盖掀开,浓烈的樟脑味也压不住那股翻涌的铁腥——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枚青铜符牌!每块牌上都刻着鬼脸纹,边缘残留着或新鲜或腐朽的骨茬断痕!
“秦家二十三代守墓人的眼窝子。”老头枯指滑过冰冷的牌面,“痋尸王扯烂几具,咱就补上几块。”
陈默的左眼符牌突地刺痛!暗绿视野里,桌面血槽中的几缕灰白发丝猛地绷直,发梢如蛇头昂起,齐齐指向桌沿一把沾满泥垢的铁锤!锤头裹着的湿泥里,几点惨白的蛆卵正在符牌视野里搏动。
“锤子…哪来的?”陈默嗓子发紧。
“护城河捞的。”老头浑浊的眼珠盯着他,“零局清淤前,河底捞上来的东西…有点意思。”他抓起铁锤,指甲抠掉一坨湿泥——锤柄末端,赫然烙着个模糊的徽记:齿轮咬合着八卦盘,盘心刻着个篆体“零”字!
零局的徽标!陈默右眼瞳孔骤缩。符牌左眼的暗绿视野却死死锁住锤头裹着的湿泥——几条极细的灰白发丝正从泥缝里钻出,发梢卷曲着勾向陈默腰间嗡嗡震颤的青铜符刀!
“锤上有尸引。”陈默的符牌之眼灼痛,“小赵的头发在找刀!”
老头猛地攥紧铁锤。桌面血槽中的发丝瞬间暴长,“嗖”地缠上锤柄!发丝如活蛇般绞紧,锤头裹着的湿泥“噗噗”裂开,几十粒惨白虫卵滚落桌面,遇风“噼啪”爆开——钻出米粒大的铁皮蝇,复眼闪着血光,尖啸着扑向陈默!
青铜符刀嗡鸣出鞘!刀刃劈开蝇群的刹那,符牌左眼视野陡变——蝇群不再是实体,而是由无数尖叫扭曲的怨魂碎片凝聚!刀锋搅碎怨魂,脓血般的怨念碎片溅上陈默的脸颊,符牌眼眶深处冰寒刺骨!
“腥风引蝇…痋尸王在找它的刀!”老头厉喝,枯手抓起桌上一枚青铜符牌狠狠拍向陈默左胸!
牌面贴上心口的瞬间,符牌左眼视野里炸开一片猩红!心脏在冰冷的青铜下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泵出针刺般的痛楚,视野边缘浮现出无数蜷缩哀嚎的虫符人浮雕——是青铜椁井壁的景象!浮雕缝隙里,粘稠的绿浆正渗出,浆液中浮着一双巨大的、裹满绿苔的赤脚!
脚踝处空空荡荡,断裂的青铜链茬口锈迹斑驳。痋尸王在苏醒!它感知到了符刀的气息!
子夜。筒子楼死寂如坟。陈默靠坐在糊满黄符纸的墙角,青铜符刀横在膝上。符牌左眼的暗绿视野里,刀柄吞口处的鬼脸正无声嘶吼着,搏动的暗红胶质不断喷涌出烟雾状的怨气。每一次心跳都震得眼眶里的符牌棱角更深地嵌入骨缝。
老头蜷在桌角的阴影里假寐,呼吸轻得像死人。桌上那盘沾血的录像带却在死寂中渗出异样——带壳裂缝里钻出的灰白发丝正缓缓舒展,发梢卷曲着探向虚空,在符牌之眼的暗绿视野里,勾勒出一条若有若无的灰白丝线,穿过墙壁,消失在夜色深处!
线的尽头…是学校方向!陈默右眼猛地睁开。几乎同时,老头枯哑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尸引归巢了…零局的网该收了…”
话音未落,楼外夜空骤然爆出刺耳的蜂鸣!几道惨白的光柱如巨剑劈开夜幕,光柱源头的无人机旋翼上,缀着的青铜符箓在强光下泛着死寂的幽绿。光柱锁定了筒子楼顶!
“走!”老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弹起,枯手掀翻柏木桌!沉重的桌面轰然砸地,桌底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浓烈的土腥味混着尸臭涌出!他抓着陈默胳膊就往洞里塞!
楼下传来急促的砸门声!钢制门轴在暴力冲击下发出濒死的呻吟。符牌左眼视野穿透地板——楼梯间里,七八个全身裹在黑色密封防护服里的人正用液压钳破门!他们头盔目镜上流动着蝌蚪状的符文微光,肩章处齿轮八卦徽记森冷。
零局!陈默被老头死命搡进洞口。下坠的瞬间,他符牌左眼的暗绿视野扫过洞口边缘——那里蹭着一小片暗绿近黑的湿苔,苔藓纹路边缘,几点惨白的蛆卵正缓缓搏动。
痋尸王的苔印!老头也看见了,浑浊的玻璃眼珠瞬间缩成针尖!他枯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洞口上方猛地传来钢门爆裂的巨响!刺眼的战术手电光柱瀑布般灌入房间!老头佝偻的身影被瞬间吞没在强光和黑制服人群里。最后的画面,是他枯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轰!刺目的金光混杂着腥臭的绿浆在洞口上方炸开!狂暴的气浪裹着灼热的碎骨渣和腥风灌入地洞!陈默被巨力掀翻,沿着陡峭的土坡翻滚跌落。黑暗中,只有腰间青铜符刀在疯狂震动,吞口鬼脸处搏动的胶质,与眼眶里符牌的冰冷棱角共鸣着,发出无声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