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场风波刚刚平息,众人正同仇敌忾气氛微妙之时。
贾宝玉才姗姗来迟。
“我来迟了!”他一进门便嚷嚷道。
“怎么瞧着像是刚唱完一出好戏?是谁又惹我们姐妹们生气了?”
史湘云快人快语,立刻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贾宝玉听完,先是为江大哥被人看轻而感到愤怒,随即,他看着眼前这群团结一心的姐妹们,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走到黛玉和探春的身边,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
“哎哟,这可真是奇了!”
“我记得,上回我不过是说错了句话,被先生罚了,你们几个,倒是一个个帮着先生,数落我的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在黛玉、宝钗、探春、湘云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
“怎么今日,轮到江大哥,不过是被人在背后嚼了两句舌根。
你们倒一个个都成了护着他的‘母老虎’了?”
这番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
随即,探春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啐了一口:
“你又胡说。我们不过是见不得有人在咱们家的地方撒野罢了!”
湘云则是得意地一仰头。
而黛玉和宝钗,则是相视一笑也都不做什么辩驳。
【来源:贾宝玉,情绪值 50】
宝玉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心中了然,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江耘为人处事确实厚道公允,被人喜爱也是正常。
若是谁敢编排他江大哥,他在场恐怕要比姐妹们反应更强烈些,讲究不好都可能动起手来。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眼看天色不早,便准备各自散去。
在人群散去的间隙,那位一直沉默着的、戴着面紗的李阁老孙女李清芷,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悄悄地,拉住了正准备起身的薛宝钗的衣袖。
“宝姐姐,你……你能,稍留片刻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薛宝钗见状,便笑着对其他人说:
“你们先走,我与清芷妹妹,还有几句私房话要说。”
待到众人都离去,秋爽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与各自的贴身丫鬟时,李清芷才缓缓地松开了那一直紧握着的手帕。
她看着薛宝钗,眼中流露出一丝属于闺中密友的苦恼。
“宝姐姐,”
她轻声说道,“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无论是湘云姐姐的直率,还是林姐姐的才思都让人钦佩不已。”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低落。
“只是……看到姐姐们个个容光焕发,言笑晏晏,我……我心里,实在是羡慕得紧。”
说着,她似乎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侧过身微微地将自己脸颊一侧的面纱掀起了一角。
只见她那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上,竟有几处,不易察觉的、反复发作的细小红疹,虽然不甚严重,却足以破坏掉整张脸的完美。
“我这顽疾,从小便有。”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
“遍请名医,用尽了名药也总是不见好。平日里,连那些最寻常的妆粉,都不敢沾染分毫。”
这才是她今日一直戴着面纱,沉默寡言的真正原因。
她放下纱帘,重新遮住那份不为人知的“缺陷”,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薛宝钗。
“宝姐姐,你与那位江公子似乎很是相熟。”
“他那群芳谱,当真……当真有那般神奇,能滋养肌肤,不伤分毫吗?”
“若是……若是能求得一瓶,哪怕只是让我能在及笄礼上像你们一样,体体面面地见一回客……”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话中的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薛宝钗看着自己这位好友,眼中那份真切的痛苦,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同情。
她想起了江耘那张平静而自信的脸,不知怎的也想起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哥哥。
她轻轻握住李清芷冰凉的手,说道:
“好妹妹,你放心。”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
秋爽斋诗社一别,又过了三日。
这三日,江耘的身影,竟一次,也未曾在潇湘馆出现。
林黛玉的病,在江耘的食补调理下已是大好。
只是,这身子好了,心病却又犯了。
她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几竿翠竹,手中捧着的书,半日也未曾翻过一页。
她心中,是有些不快的。
那日诗社,史湘云得了那瓶醉眠芍药,大出风头。
虽说,后来众姐妹同仇敌忾,让她心里也着实快活了一阵。
但事后,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忍不住地想:“他说,我的‘潇湘竹露’,才是那‘独一份的宝贝’……可转头,又为云丫头,做了个更胜一筹的‘独一份儿’。
原来,他的独一份儿,竟是人人都有的么?”
这个念头,像一根极细小的刺,扎在了她那颗敏感的心上。
她本想着,次日,江耘总会像往常一样,来潇湘馆请安,届时自己定要用话,好好地刺他几句。
可一日,他没来。
两日,他还是没来。
林黛玉心中的那点“不快”,在等待中便渐渐,发酵成了一种更复杂的、患得患失的“酸涩”与“委屈”。
“他……莫不是有了宝姐姐、云妹妹这些新朋友,就把我这个旧人,给忘了干净?”
到了第三日,她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她寻了个“探讨昨日诗稿”的由头,命紫鹃备了些自己做的茶点,朝着翠竹轩的方向走去。
她本是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心思去的。
谁知还未到翠竹轩的院门口,便看到另一条小径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款款而来。
正是薛宝钗。
只见她带着丫鬟莺儿,手中似乎也捧着什么东西,去的方向赫然也是翠竹轩!
林黛玉的脚步,瞬间便停住了。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原来,他不来寻我,竟是因为……他这里早已是“门庭若市”了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这番“主动上门”,像极了一个不知趣的、上赶着去争宠的怨妇,实在是可笑至极。
一股巨大的委屈与难堪,涌上心头。
她再也没有进去的勇气,只是冷着脸,猛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要离去。
而此时,翠竹轩内的江耘,恰好,听到了门外小厮的通报声。
“江公子,林姑娘,宝姑娘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