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的院落里。
一地狼藉很快便被手脚麻利的下人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几个仿制失败的师傅和受了罪的丫鬟，也都被带下去，有错的各自领了责罚。
屋子里，重新燃起了上好的安息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但平儿知道，自家奶奶的心里，正压着一团火。
王熙凤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银镊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
她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便安静得有些压抑。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平儿，我小瞧他了。”
平儿柔声应道：“奶奶说的是江公子？”
“嗯。”王熙凤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我原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些古方。如今看来，是我自己，成了那‘东施效颦’的笑话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无半分笑意。
“此子聪明的紧啊。”
“他停工，我看不是因为什么原料短缺，也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
她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精光。
“他这是，算准了群芳谱很有效用，必然会在这墙院当中受人喜爱。
如此肯定也就能带来不菲的利润。
只要有人看中，就要与他合作。
他就在那翠竹轩里，稳坐钓鱼台，等着鱼儿自己游过去，主动上他的钩。”
“可这小子，未免也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说破大天也就是个伴读。”
平儿听得心头一凛，轻声提醒道：
“奶奶说的是。
只是，这江公子，如今是老太太和宝二爷跟前的红人，老爷那边，对他似乎也颇为看重……只怕，不好拿捏。”
“我知道。”王熙凤放下银镊子，“所以，才不能用对付下人的法子。”
她沉吟了许久，心中，已然有了全新的算盘。
“既然硬抢不得，那就只能‘请’了。”
她看着平儿，吩咐道。
“但他不是寻常人，我们，也得用不寻常的礼数去请。”
“你明日，备上一份五十两银子的‘赔礼’，再带上两匹上好的湖绸。
次日午后，翠竹轩。
江耘正在书房内，用他那新兑换的【棋艺（大师）】技能，自己与自己，复盘着一局古谱。
门外小厮通报，琏二奶奶身边，最得体面的平儿姐姐，前来拜访。
江耘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罐。他知道，他等的那阵“东风”，来了。
他亲自将平儿，迎进了客厅。
平儿屈膝一福，脸上，是那副永远都挑不出错处来的、亲热的笑容。她将手中的一个空食盒，俏皮地，放在了桌上。
“江公子，”她一进门，便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抱怨的语气说道，“我可是来替我们奶奶，当个‘说客’的。”
江耘笑道：“姐姐此话怎讲？”
“还能怎讲？”
平儿故作愁容道，
“我们奶奶的‘凤仪牡丹’，前儿个就用完了。
她如今，茶不思饭不想的，日日都念叨着呢。
这不，今天便差我来问问，江公子你这神仙人物，能否再‘变’一瓶出来，解解我们奶奶的‘相思之苦’？”
这番话，说得又俏皮，又直接，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索求”，包装成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撒娇”。
江耘心中雪亮，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他“装傻充愣”一脸无辜地摊手道：
“姐姐可真是会说笑。
那日献给奶奶的，已是全部的存货。如今原料难寻，学生也是有心无力，实在是，一滴都拿不出来了。”
平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道一声“小狐狸”，脸上的笑容却不变。
她顺着江耘的话，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唉，这就可惜了。
我们奶奶还说呢，江公子你这‘群芳谱’，简直就是个会下金蛋的宝贝。
若是能量产，那得是多大一桩生意？
只怕整个京城的银子，都要往咱们府里流了。
江公子你……就真没动过这个心思？”
这句话，才真正地，将话题，从“索求一瓶”，自然地，过渡到了“商业前景”上。
江耘闻言也配合地，露出一丝苦笑，发出一声轻叹。
“姐姐有所不知。
此物虽好，但在下人微言轻，无权无势，守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与其将来为人所夺，不如就此封存，留个念想罢了。”
这番“示弱”的话，让平儿的眼神，瞬间一亮。
“既然公子也知此物是‘聚宝盆’，却又自谦‘守不住’。那不知，公子对自己的未来，对这份产业的未来，究竟，有何打算呢？
“总不能，就真让这宝贝，在您手里蒙了尘吧？”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
江耘自然也就顺应着笑道：
“学生势微，此事怕是还需请二奶奶提携。”
平儿一阵娇笑，心说当真是个聪明书生，这才几句话便懂了，比府上这些公子哥儿要聪明的多了。
“公子自谦了，回去我便将此话告诉二奶奶。”
【来自平儿的情绪 25】
王熙凤的院落里。
平儿将与江耘的整场对话，一字不差地向主子复述了一遍，并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奶奶，这位江公子，静坐时如一潭深水，开口时却滴水不漏。
奴婢以为，他要的恐怕不只是银子。”
王熙凤听完，在房中来回踱步许久，心中顿时觉得此人颇为的有意思。
“好个守不住富贵！”
她冷笑道。
“江耘这是在等着我给他开价呢！”
她停下脚步，脸上露出那种属于“凤辣子”的、既有算计又充满魄力的笑容。
“你去打听一下，江公子他父亲的生辰，是哪一日。”
只见王熙凤的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弧度。
“他不是说他人微言轻吗？他不是说他要光耀门楣吗？”
“我这个做嫂子的，亲自上门给他父亲送一份寿贺礼，这份体面够不够大？”
“等打听清楚了，寿辰那日，你我，亲自登门。”
平儿闻言，却是微微一愣，迟疑道：
“奶奶，这……会不会太隆重了一些？
他如今，毕竟还只是个伴读。
您若亲自登门贺寿，怕是……太抬举他了。”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深沉的笑意。
她“呵呵”一声，缓缓道：
“平儿，你跟着我这么久，怎么看事看人还是只看眼前。”
“你可知，他手里这东西，值多少银子？”
“外面看着，我们家还是国公府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这里头的账，只有你我最清楚！”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真正的疲惫与焦躁。
“每日寅吃卯粮，我拆了东墙补西墙，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老太太的寿辰，元妃娘娘的节礼，哪一样，不是拿银子堆出来的？可这银子，从哪儿来？！”
她指了指外面，仿佛指着江耘的翠竹轩方向。
“可他这个‘群芳谱’……若是做成了，就是一条，能源源不断淌进银子来的活水河！别说补上府里的窟窿，就是你我主仆，也能攒下一份，谁也夺不走的体己钱！”
【来源：王熙凤，情绪值 30】
“至于这小子……”
她沉吟道，“他有本事，有野心，想求功名。这也是好事。”
她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长远的、属于投资者的精明。
“今日，我们不过是随便跑腿一趟，全了他想要的这份体面。这份情谊，今日看着，或许不值什么。
万一，他将来真有那一步青云的造化……
那我们今日送出去的这份人情，又价值几何？”
“这，才是一本万利、绝不会亏的买卖！”
平儿听得心中一凛，这才彻底明白了主子的深意。
“奶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