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学堂,气氛依旧。
薛蟠坐在角落,眼神如毒蛇,时不时地扫他一眼。
而其余的学生,则多是敬而远之。
江耘的目光,在堂中缓缓扫过。
那些骄横的勋贵子弟,被他直接略过——不可靠,更不可用。
宝玉自然是最不可能!
让他去做采买的这等事儿。他倒是愿意,若是被发现了,江耘恐怕轻则要挨板子,重则要被撵出府去。
那些胆小懦弱的,也被他排除——难堪大任。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正襟危坐、手中捧着书,却明显心不在焉的少年身上——贾菌。
江耘的心中,迅速地完成了评估:
家贫,故有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感其恩,故有“忠诚”作为合作的基础;宗族子弟的身份,既有一定的行动自由,又因地位不高,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他,是目前唯一,也是最佳的人选。
好不容易挨到散学,众人作鸟兽散。江耘却叫住了正准备默默离开的贾菌。
“贾菌,你留一下。”
贾菌闻言,身体一震,立刻快步走到江耘面前,恭敬地道:
“江大哥,您有何吩咐?”
江耘引着他,走到了学堂院中一棵无人经过的槐树下,这才开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并非什么大事。”
他用一种闲谈的语气说道,
“是我父亲,近日偶感风寒,夜里总是咳嗽。
我从医书上得了个偏方,想为他配制一些安神的‘百花香丸’。只是其中几味材料,府里没有,须得去外面采买。
我身份不便,不知,可否烦你,替我跑一趟腿?”
他顿了顿,补充道:
“事成之后,必有酬谢。”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抬举了贾菌(将他视为能为自己办私事的心腹),又以“酬谢”作为试探。
贾菌听到江耘竟有这等私密之事托付自己,先是受宠若惊,随即,在听到“酬谢”二字时,脸色“唰”的一下就涨红了。
“江大哥!”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你这是折煞我了。这点跑腿的小事,何谈酬谢?你就是让我去跳火坑,我贾菌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你若再提‘钱’字,便是看不起我!”
少年人的忠诚,质朴而炽热。
【来源:贾菌,情绪值 25】
江耘要的,就是他这份赤诚。
他温和地笑了笑,扶起贾菌,让他重新坐下。
“好兄弟,是我说错话了。”
在确认了对方的忠诚后,江耘知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的神色,变得认真了些,但语气,却不像之前那般沉重。
“贾菌,我也不全然是骗你。
为我父亲调养身体,确是实情。
但,此事背后,或许,还能有些别的门道。”
他看着贾菌,用一种更平实的、探讨的口吻说道:
“我这里,有个能赚些银钱的方子。
赚来的钱,不多,但或许,能让你我,在读书之余,手头能宽裕些,能给家里添几件新衣,逢年过节能给长辈买些像样的节礼,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他没有说“大计划”,也没有说“挺直腰杆”,而是将目标,降低到了最朴素、也最真实的“改善生活”上。
“只是……”
江耘话锋一转,
“此事,毕竟是读书人做‘买卖’,若被府里那些长舌妇人知道了,传到老爷们耳朵里,少不得要落一个‘不务正业,钻营取巧’的斥责。
你我,可能都会有些麻烦。”
江耘一张巧嘴,将风险降低到了更可信的“被斥责”和“惹麻烦”上。
听到这里,贾菌的脸上,那股最初的激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犹豫和紧张。
他低下了头。
想起了自己家中,那常年穿着旧衣、省吃俭用的母亲;想起了妹妹看到别人家姑娘戴新绒花时,那羡慕又不敢言的眼神。
他也想起了,自己因为贫穷,在学中受过的那些冷眼和闲气。
江耘给的,是一条路。
一条能让他,让家人,活得更有体面一些的路。
可这条路上,有风险。
他沉默了许久,像是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江耘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等待着他的决定。
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此事,必须是贾菌自己想通了,心甘情愿,才能做得长久。
终于,贾菌抬起了头。
他的眼中,虽然还有着少年人的胆怯,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沉甸甸的决断。
“江大哥,”
他看着江耘,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我干!为了我娘,为了我妹妹,便是有些麻烦,我也认了。
这桩富贵,该是我的。”
这不再是冲动的豪言壮语,而是一个少年,在经过了对家庭困境的深思熟虑后,为家人,为自己,下的一个沉重的赌注。
江耘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他将那张详细的清单和一袋分量不轻的银子,推到了贾菌的面前。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代表了他们的同盟,正式成立。
“除了采买这些东西,”
江耘指了指清单,
“你还需在城南的坊市中,寻一处僻静、干净的独立院落,以你家人的名义,租赁下来。
记住,此事,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贾菌接过那清单和钱袋,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不再是简单的“跑腿”。
这是信任,是托付。
江大哥待我不弱于亲哥儿!
他的脸上全是郑重而坚毅的神情。
“江大哥,你放心。”
他将钱袋和清单,小心地、贴身藏好,
“三日之内,我必将所有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
距离王熙凤的寿宴,还有五日。
金陵城的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大观园内,更是繁花似锦,绿柳如烟。
这几日,江耘的日子,过得颇为规律。
上午去家塾点卯,与宝玉一同温书,下午,则必然会去一趟潇湘馆,或是与黛玉商讨她新一天的食谱,或是为她讲解些医书上的养生道理。
今日午后,他到时,黛玉正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局残棋,显然是自己与自己对弈,解着闷儿。她的气色,在平和的食疗滋养下,比之前红润了些许,眉宇间的忧愁之气,也淡了不少。
见到江耘,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便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来了。”
她轻声道,语气熟稔
江耘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看那棋局,笑道:
“姑娘的棋,杀伐之气太重,于心神无益,不如换个其他的消遣。”
“哦?怎么玩?”
黛玉果然来了兴趣。
“我们来对对子。”
江耘道:“我出上句,你对下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