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在禁区之中随手抹杀三眼青鳞兽,看似轻描淡写,未曾在意。
然而,他突破之后那已臻化境,与这方天地隐隐共鸣的气息,即便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缕泄露,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禁区深处,几处被浓郁煞气笼罩的古老巢穴中,数道沉睡或蛰伏的恐怖意志,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惊动。
“嗯?这股气息……好生霸道!不似我禁区生灵,倒像是人族修士,但又远超寻常人族所谓的‘至强者’……”
“人族?又有不怕死的闯进来了?不对,这股气息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丝刚猛无匹的杀伐之意,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蜕变……难道是哪个老家伙突破了?”
“帝关方向千年未有如此强者气息波动,此人究竟是谁?莫非与前些时日那几个蠢货的陨落有关?”
这些禁区中的古老存在,神念交错,彼此试探,言语间充满了惊疑与忌惮。
陈平安斩杀数位禁区之主,已然在他们这个层面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如今这股更为强大,更为圆融的气息出现,自然让他们联想更多。
与此同时,远在亿万里之外的大乾王朝皇都,钦天监那座终年观测星象,监察天下的摘星楼顶端,一枚悬挂的龙纹玉璧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其上光华流转不定。
当值的监正脸色一变,连忙掐指推算,片刻后,他额头见汗,惶然禀报:“陛下,禁区方向……禁区方向有异动!似有绝世凶星现世,又似有真龙苏醒……其兆,大凶,又或,大吉……老臣,看不透,看不透啊!”
而在禁区边缘,那座失去了陈平安的帝关,此刻依旧沉浸在一片诡异的压抑之中。
一些修为高深,感知敏锐的将领,隐隐察觉到禁区深处传来的不寻常波动,不由心惊肉跳,暗自祈祷不要发生什么变故。
与这些或惊疑,或忌惮,或惶恐的反应不同,此刻的赤霞谷,却是另一番景象。
陈平安跟着老者阿桑、妇人阿月以及少年石砳(lè),一路行来。
他虽未刻意展露什么,但偶尔流露出的气息,以及对禁区环境那种超乎寻常的适应与从容,都让阿桑等人愈发恭敬。
当他们一行人回到赤霞谷部落时,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赤霞谷是一个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小型盆地,四周有天然的瘴气与险峻山势作为屏障,部落规模不大,约莫数百户人家,建筑简陋,多以巨石和兽骨搭建。
这里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禁区居民特有的苍白与坚韧。
阿桑将遭遇三眼青鳞兽,以及被陈平安随手搭救的经过一说,整个部落都沸腾了。
“什么?阿桑爷,您说这位恩公,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让那三眼青鳞兽灰飞烟灭了?”
“天呐!这……这是传说中的神人手段啊!”
“我们大荒人族,有救了么?”
一道道敬畏、好奇、激动的目光汇聚在陈平安身上。
他们虽然身处禁区,消息闭塞,但对于强者的崇拜与渴望,却是共通的。
尤其是在这朝不保夕的残酷环境中,一位能够轻易抹杀三眼青鳞兽的强者,对他们而言,不啻于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部落的首领,一位须发皆张,身上布满伤疤的壮硕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兽骨杖,亲自出来迎接,对着陈平安深深一躬:“老朽石勇,大荒赤霞谷部落首领,参见……参见大人!多谢大人救下我族人,此等恩情,赤霞谷上下,没齿难忘!”
他身后,数十名部落中的精壮猎手,也都齐刷刷地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敬意。
陈平安看着眼前这朴素而真挚的一幕,他微微颔首:“无需多礼,举手之劳。”
就在此时,部落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数名身着洁白兽皮,气质明显与寻常族人不同的女子,簇拥着一位头戴羽冠,身披一件流淌着淡淡霞光的奇异毛皮披风的高挑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那女子面容绝美,肤色却不像其他族人那般苍白,反而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润。
她眼眸明亮如星,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雍容与威严。
即便是简单的兽皮服饰,穿在她身上,也显得尊贵无比。
她一出现,原本喧闹的部落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族人,包括首领石勇,都自发地垂下头,脸上露出无比虔诚与尊敬的神色。
“恭迎女帝!”众人齐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狂热。
女帝?
陈平安微微挑眉,看向那名女子。
他能感觉到,这名女子体内蕴含着一股不弱的力量,虽然远无法与他相比,但在这种环境之下,能有如此修为,已属不易。
更重要的是,他从这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这片土地,与这些族人血脉相连的奇异联系。
大荒女帝石云昕款步走到陈平安面前,她先是仔细打量了陈平安一番,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好奇,随即,她对着陈平安,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大荒石云昕,参见前辈,多谢前辈援手,救我族人于危难,前辈之名,云昕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今日,由于大祭司有言有贵客到这,所以云昕才会来拜见,还请勿怪。”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传入了陈平安的心中。
“我的名字?”陈平安有些意外。
他自问进入禁区之后,并未透露过自己的名讳。
石云昕微微一笑,笑容如清泉般动人:“千年前,帝关出了一位绝世将星,姓陈名平安,以一人之力,镇守雄关,杀得禁区宵小闻风丧胆,护佑一方安宁,前辈风姿,与传说中的陈平安将军,何其相似?更何况,能有如此通天手段,又恰好出现在我大荒附近,除了那位名震天下的陈平安将军,云昕实在想不出第二人选。”
她的话,让周围的族人再次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什么?他……他就是传说中的陈平安将军?”
“苍天有眼!陈平安将军没有抛弃我们这些遗民!”
“我就说,能那么厉害的,肯定是陈平安将军!”
阿桑、阿月和石砳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被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所救!
陈平安看着眼前这位言辞恳切,目光灼灼的大荒女帝,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他的名字而陷入狂喜的质朴族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自己在帝关的所作所为,竟会以这种方式,在禁区深处的人族之中流传,并且被他们如此敬仰。
这与他在帝关之内所遭遇的冷遇、猜忌、背叛,形成了何等讽刺,又何等鲜明的对比!
“前辈,里面请。”石云昕再次发出邀请,姿态放得极低,“赤霞谷虽贫瘠,但愿倾尽所有,款待前辈。”
……
与此同时,大乾王朝,皇宫深处。
乾帝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之上,下方,周太傅、王姓将领以及一众心腹大臣,皆是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乾帝猛地将手中的玉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个小小的陈平安,竟敢抗旨不遵,擅离职守,视我大乾律法如无物!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自诩国之栋梁,关键时刻,却连一个叛逆都看不住!”
周太傅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那陈平安……那陈平安实力深不可测,非……非我等所能轻易制衡,当日他一指便破了帝关大阵,我等……我等也是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乾帝冷笑,“我看你们是早有异心,故意放纵!如今他逃入禁区,若是与那些禁区邪魔勾结,引兵来犯,这滔天大祸,谁来承担?!”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情!帝关急报,禁区……禁区深处有恐怖气息爆发,疑似……疑似与那陈平安有关!”
乾帝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