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油罐桥旁的梧桐树，李天宇就被妹妹李思琪摇醒了。
“哥哥，快点起来咯！”
睁开了眼睛。
小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手里攥着一只掉了耳朵的布兔子：“哥，快点，今天要给幼儿园的花花带糖吃！”
母亲正在灶台前煮稀饭，闻言笑道：“你妹昨儿就念叨了，说花花生日，要送块糖。”
花花，有可能是她最好的朋友吧？
她往李天宇手里塞了个搪瓷杯，里面是温热的米糊糊，“送完思琪，顺便去看看幼儿园门口的小卖部，听说那儿的糖卖得好。”
李天宇心里一动——母亲总是这样，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早把他的心思摸透了。
母亲和父亲来到城里面之后，父亲去工地里面食堂里帮忙，而母亲呢，进了一些货，沿街叫卖或者是摆摊。
母亲的商业头脑还是有的。
他喝完米糊糊，帮妹妹系好鞋带，接过母亲递来的五毛钱：“妈，我知道了。”
从油罐桥到幼儿园有两里路，李天宇背着妹妹走了一段，后来李思琪非要自己跑，小辫子在晨风中甩得像只快乐的小鸟。
路过环城北路时，他看见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正在啃干硬的馒头，突然想起父亲早年在工地的样子，心里微微发酸。
平凡的人，他们的生活总是很艰苦，当然他们自己可能不觉得。
幼儿园是座红砖砌的二层小楼，墙面上画着褪色的卡通画，大门旁果然有个小卖部。
说是小卖部，不过是在墙上掏了个窗口，挂着块写着“小博士副食”的木牌，窗口前挤满了送孩子的家长和蹦蹦跳跳的小孩。
“哥你看！”李思琪挣脱他的手，跑到窗口前，“是大大泡泡糖！”
李天宇凑过去，只见窗口里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粉色的泡泡糖，包装上印着戴眼镜的卡通小人。
旁边还有用玻璃纸包着的橘子糖、切成小块的麦芽糖，以及几排插在泡沫板上的冰棍。
一个扎着围裙的老太太正在给孩子递糖，五分钱一块的泡泡糖最受欢迎，孩子们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剥开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使劲吹。
“奶奶，我要一块泡泡糖！”李思琪踮着脚尖，把五毛钱递上去。
老太太熟练地递出一块：“慢点儿吃，别咽肚子里去。”
李天宇注意到，除了糖果，小卖部还卖一种印着米老鼠图案的练习本，以及塑料做的小动物橡皮擦，几个家长正给孩子买本子。“老板，这练习本咋卖？”他问。
“两毛一本，质量好得很。”老太太头也不抬地说，手里忙着给另一个孩子找零钱。
他又看了看周围，发现家长们除了买糖，还会顺带买些小零食给孩子当早餐，比如袋装的麦乳精或者小包装的饼干。
有个年轻妈妈牵着孩子路过，孩子吵着要吃冰棍，妈妈犹豫了一下：“大清早吃冰的肚子疼，买块糖吧。”
李天宇心里有了数。他蹲下来，帮李思琪把泡泡糖纸叠成小方块：“思琪，幼儿园小朋友最爱吃啥糖？”
“大大泡泡糖！还有橘子糖！”李思琪鼓着腮帮子，努力吹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泡泡。
“花花说她哥哥从广州带回来的泡泡糖能吹这么大！”她张开双臂比划着，结果泡泡“啪”地破了，粘了一嘴。
李天宇笑着帮她擦掉，目光却落在小卖部窗口贴着的一张红纸——上面用粉笔写着“新到四驱车配件”，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赛车图案。
几个稍大些的孩子正趴在窗口看，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候到货啊？”
“快了快了，下礼拜就到。”老太太不耐烦地挥挥手。
四驱车？李天宇想起前世九十年代风靡全国的“奥迪双钻”，这时候应该刚开始流行。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又观察了十分钟，直到幼儿园的铃声响起，家长们陆续离开。
下午回去的路上，李天宇牵着妹妹的手，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幼儿园附近的小卖部主要做儿童生意，热销品有几类：
1. 廉价糖果：大大泡泡糖、橘子糖、麦芽糖，单价五分到一毛，符合当时儿童消费水平。
2. 学习用品：练习本、橡皮擦，家长接送孩子时顺手购买。
3. 玩具周边：四驱车配件，说明孩子们开始对新奇玩具感兴趣，尤其是男孩。
4. 方便食品：袋装麦乳精、小饼干，适合当早餐或零食，家长购买意愿强。
“哥，你看！”李思琪突然指着路边一个推着自行车卖冰棍的小贩，“是绿豆冰棍！”
小贩的保温箱上盖着棉被，插着块木牌写着“冰棍五分”。
李天宇想起自己超市里只有最普通的红果冰棍，或许可以进点绿豆、橘子味的？
回到“春城百货”，母亲正在收拾货架，父亲则在门口修理二八杠自行车。
李天宇把观察到的情况简单说了说，重点提到大大泡泡糖和四驱车配件。
“泡泡糖咱们也能进啊，”母亲擦了擦手，“就是不知道批发市场有没有。四驱车那玩意儿贵不贵？孩子们买得起吗？”
“四驱车可能贵，但配件应该便宜，”李天宇想起刚才孩子们的反应，“比如轮胎、齿轮啥的，说不定好卖。
孩子喜欢玩，喜欢闹，车子可能牢，但是轮子那些东西可能会损坏，之后另外买车的话费钱，如果仅仅是买一点配件，可能父母亲不会在意吧？
对了，妈，咱们还可以进点好看的练习本和橡皮擦，摆在零食旁边，家长接孩子时可能会顺手买。”
父亲停下手里的活：“你小子想法倒是多，可哪儿来的钱进货？上次进的仙贝还没回本呢。”
“爸，这次少进点试试，”李天宇赶紧说，“泡泡糖和练习本本钱小，我去批发市场看看能不能赊点货，卖完再给钱。”
他知道九十年代初，有些批发商为了拉客户，愿意给小零售商赊账。
正说着，门口传来自行车铃声，王磊骑着车停在超市门口，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天宇，看我给你带啥了！”
李天宇迎出去，只见塑料袋里装着几本油印的计算机讲义，还有半袋炒花生。
“这是我们计算机协会的内部资料，你看看有没有用。”王磊把讲义递给他，又抓了把花生塞给李思琪，“小美女，吃花生。”
李思琪怯生生地接过，躲到李天宇身后。
“学长，太谢谢你了！”
李天宇翻看讲义，上面是C语言的编程实例，字迹工整，显然是高手整理的。
“对了学长，你知道哪儿能买到四驱车配件吗？就那种小赛车的。”
王磊愣了下：“四驱车？你要那个干嘛？
哦，你说‘小当家’那个吧？我宿舍老二天天在楼下玩，配件好像在南屏街那边有个玩具店卖，不过挺贵的。”
“南屏街太远了，”李天宇皱着眉，“有没有近点的地方？”
“近点的……好像火车站批发市场那边有个玩具区，不过都是些盗版货，质量不咋地。”王磊抓了抓头，“你要这干嘛？卖吗？”
“嗯，想试试。”李天宇没多说，心里却有了主意。火车站批发市场他去过，确实有卖玩具的，但以前没注意四驱车。
王磊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小生意越做越大了！对了，今晚计算机协会有讲座，讲数据库基础，你去不去？我给你占座。”
“去！肯定去！”李天宇连忙答应，这可是接触核心资源的好机会。
送走王磊，李天宇立刻拿出笔记本，写下新的计划：
“1.批发市场进大大泡泡糖、橘子糖，尝试引入绿豆冰棍。2.联系文具批发商，进卡通练习本和橡皮擦。3.调查四驱车配件进货渠道，先从小零件开始卖。4.今晚去听计算机讲座，结识更多学长。”
父亲在一旁看着他写写画画，突然开口：“天宇，你要是真想折腾，爸这儿还有点私房钱，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大概有二百块，你拿去用吧。”
李天宇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眼里的期盼和信任，鼻子一酸：“爸，我……”
“别说了，”父亲摆了摆手，“男人家，要干事儿就别怕摔跟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钱要是赔了，你可得给我挣回来，怎么也得想办法在城里面买房子，把你和你的妹妹户口从农村里面调出来！”
“嗯！”李天宇重重地点头，感觉手里的铅笔都有了千斤重。
这二百块钱，是父亲攒了多久的血汗钱？他绝不能辜负。
这时，妹妹李思琪举着一块泡泡糖跑过来：“哥，你看我吹的泡泡！”
李天宇看着妹妹天真的笑脸，又看了看父母忙碌的身影，目光落在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
幼儿园门口的大大泡泡糖，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
他知道，除了理工大学的学生，这些围着小卖部打转的孩子和家长，也是“春城百货”未来的顾客。
环城北路也就是121大街，包括学府路，有理工大学，有云南大学，还有民族学院，还有师范大学，还有几所中学，这一片可以说是教育资源最丰富的地区。
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20平米的小超市，变成连接校园与童年的桥梁，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甜蜜与期待。
至于那二百块钱的“私房钱”，他在笔记本的最下方郑重写下：“此钱必还，十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