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的白光像钝刀子切割着我最后的意识。无菌布外,顾绍棠的声音像淬着冰碴,每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我的神经末梢:“脑死亡概率...什么...87%,苏曼...曼曼,你还不能死,咱俩还没完呢,我不允许你死。韩璐,执行 B方案。”
黑暗黏稠得令人窒息。再“睁眼”时,我的视野里满是瀑布般流淌的冰冷数据流。我试图抬起右手,覆盖着仿真皮肤的合金关节发出轻微的机械嗡鸣,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耳蜗内置通讯器里传来韩璐压抑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曼曼,曼曼,运动神经适配率只有 62%,别急,慢慢来。”
病房门被推开,顾绍棠锃亮的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黑板。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个丝绒盒子——我亲手设计、承载过无数甜蜜幻想的订婚戒盒。他看我的眼神,像鉴赏一件残次品。
“感觉如何,苏大设计师?”他打开盒子,铂金戒圈折射出刺目的寒光,被他随意抛起又攥紧,接着竟然漫不经心地扔进了垃圾桶。他的目光像探针,冰冷地扫描过我裸露的金属小臂关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够讽刺的。你这双画过无数高定设计稿的手,居然,”他嗤笑一声,恶意几乎凝成实质,“苏曼,你欠我的该还了。”
胸腔里那颗模拟心脏泵动着冰凉的冷却液。我的声音合成器平稳输出,不带一丝涟漪:“托顾总的福,省了买护手霜的钱。”冰冷的机械音在空旷的病房回荡。我尝试着用意念控制机械手臂,可当机械手指掐住他脖子时,他却在警报声中亲吻我冰凉的合金关节。记忆的碎片却不受控制地翻涌: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站在我家雕花铁门外,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门内,我爸爸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姓顾的,五十万,够你重来一次了。曼曼跟你,没有未来。”我躲在二楼窗帘后,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在瓢泼大雨中一寸寸垮塌。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我的窗。
顾绍棠逼近一步,昂贵的木质调古龙水也压不住消毒水的刺鼻。他俯身,灼热的呼吸喷在我冰冷的机械耳廓传感器上:“知道我为什么场场不落,必买你时装秀前三套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残忍的愉悦,“看着它们在楼下垃圾桶旁烧成灰烬,就像看着我们那点可怜兮兮的过去,那点卑微的爱情,烧得干干净净,”他喉咙里滚出低沉的笑,“那感觉痛快极了。”
视觉传感器精准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流,快得抓不住,像当年他被诬陷剽窃、差点被开除时,他看向我的眼神。为了他,我跪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爸爸在雪茄烟雾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曼曼,离开他吧,否则他永无出头之日,为了他也为了你。”
我尝到唇齿间的血腥,点了头。分手那晚的雨,大得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学校后街的梧桐树下,沉默像冰冷的藤蔓绞缠。他只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苏曼,你爱过我吗?”我没答,转身冲进雨幕,再未回头。
“顾绍棠,”冰冷的机械手指在床单上划出细微的噪音,“你带人去给我爸妈吊唁,只是想让我看看,”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锋利的弧度,眼中却是一片荒芜,“看看你当年放弃的‘穷小子’,如今能调动多少资源,能让我苏大小姐在灵堂上,也尝尝被当众扒光、戳脊梁骨的滋味。”他死死盯着我毫无波澜的金属脸孔,一字一顿,像在凌迟:“爽吗?”
心口的冷却泵似乎停滞了刹那。灵堂上,他身后那排英俊逼人的青年才俊,还有那群艳光四射的公关美女……宾客的指点和私语,像针一样扎过来。我一直以为,那是他精心策划的、最赤裸的羞辱。
“报复?”我微微偏头,光学镜头精准地对焦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顾绍棠,你成功了。我现在身败名裂,人人都在看笑话,看苏家的大小姐变成一堆破铜烂铁,还死皮赖脸缠着前男友。”合成器甚至模拟出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冷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眼神骤然一缩,像是被无形的子弹击中,猛地攥紧了戒指盒,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砰”地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