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和尚属于那种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的人。
一路走来，苏逍对痴和尚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不但智力不太行，还是个一根筋，认准的事情就会认到死，一条路走到黑。
既然他说再也不敢抢东西吃，那就一定不会再抢东西，哪怕饿死也不会。
既然他知道了错，能改就是好事。
这世道本来乱，乱世之下道德已经沦丧到几乎没有了，苏逍并不是要做圣人，只是想让跟着他的人明白一点，有能耐就去抢官府抢豪强甚至黑吃黑都行。
但百姓总不能乱抢吧，人家都卖田地卖孩子了，还抢他们，于情于理都讲不过去，早晚得遭天谴！
赖皮张占用了县衙，县令不在，流寇不来，他就是卞县的天。县衙也成了他买货卖货的地点，谁敢去说。
苏逍朝县衙方向走着，街上人烟稀少，有钱的都逃荒躲灾去了，剩下的人走也走不了，每天都在艰难的活。
这个县就算没闹过寇灾，每天也要死十几个人，不死的也病恹恹，瘦的皮包骨。
死亡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大概就是某一间民房里死了人，没人管就只能任其在屋里发烂发臭。
县衙的对门是个茶馆，茶馆里却不卖茶，而是卖人。那牙婆拉条长凳翘着脚坐在门口磕着瓜子，见了苏逍带着十几人过来，个个满脸的风霜，也都很瘦，但不像是城里的人大多都只剩着一口气吊着，隔着老远就把脚放下试探性的打起招呼：“哟喂，哪来的阿哥？”
苏逍已经融合了记忆，对这个时代并不陌生，知道牙婆就是人贩子。
在过来这里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这牙婆是赖皮张的姘头，又赖皮张罩着她才敢这么嚣张。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县衙被赖皮张占了做杂货买卖，县衙正对门就是做人口买卖的地方。真是牛逼，苏逍打心底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感。
也不理那牙婆，只朝她茶馆里乜了一眼。见馆里有两个土兵守着，内堂扯起张帘子，里面应该就是等待着买家妇女儿童。
天热，牙婆懒得站起来，见苏逍不理会她，白了一眼，又把脚翘起来继续磕着瓜子。
茶馆对面就是县衙，衙门上的牌已经被取下，门口也守着两个土兵，见苏逍要进去上前拦住：“何人？”
苏逍道：“找赖皮张。”
一土兵呵斥：“赖皮张是你叫的？”
说着，和苏逍对视了一眼，那土兵猛的一惊，见苏逍两眼发亮，还闪着凶光，看得他背脊发凉！
他们每天见到的人都是城里饿的半死的百姓，要么就是外地过来的灾民，自城里的官员乡绅逃了之后，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眼神如此犀利之人。
“等着。”土兵的口气软了下来，折头回去衙门禀报。
苏逍带着人就在门口等，恰好见了对面茶馆内厅里的帘子被挑开。除了痴和尚，道士和那十几个破落户都够着头去望。
只见从帘子背后走出一个穿着绸衣的人来，牙婆见了忙把手里的瓜子一撇，咧着一张胭脂抹多了的红嘴上去道：“员外可曾有入得眼的？”
那员外背着手朝着苏逍这边望了一眼，又转回头去，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有两个还凑合，价格怎么论？”
牙婆听如此说，把手拍了拍，帘子又挑开，一个土兵就用绳子拴着两只女子的脖颈，拉狗一样拉她们出来。
二女年岁相仿，都是二十多岁年纪，这个年纪的人已经早已出嫁，会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被丈夫卖了的。
“员外可是看中这俩？”牙婆问了。
那员外不说话，就代表默许，牙婆笑着朝着那员外伸出十个手指头：“每人五贯钱，两个十贯。”
苏逍有些讶异，一贯钱就是1000文，1000文可以买一只羊，也就是说一个人竟然就值5只羊的价格而已！
又见那员外道：“生意哪有这么做的，我到这买货，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这是个外县来的员外，这些女子买回去，既可以用来做奴隶，还可以用来发泄消遣，就算是弄死了，也只需要往臭水沟里一扔即可，根本没有人会过问。
就算是有还有点人性的官府想管，也管不了，因为现在是灾年，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在卖人，这些女子的户籍出处根本就无法查到！
那牙婆俯下身去，一手一个，捏着两只女子的下巴就把她们的头抬起来：“员外，您眼光毒，一选就是好的。她们这是饿的瘦了，您带回去养两天试试，玩起来可得劲。”
两个女子身子吓的不停发抖，一声气也不敢出。
员外又说：“我来这一趟的路费也不少，还得顶着碰着草寇的危险......”
牙婆接口道：“您若是嫌贵，屋里两贯钱，三贯钱的也有，可以买那些去。”
那员外也不回话，迈开步子就走，茶馆门口早有脚力牵着马过来。现在世道不太平，平时坐轿子的员外现在也得骑马。
要是遇到流寇，那些人大部分是步行，追不上骑马的。
见员外要走，牙婆忙招呼道：“哎哎，两个人九贯钱，员外你带去。”
员外一挥手，牙婆会意，一打招呼，茶馆里的土兵便把两只女子用麻袋套上，这就算是成交了。
从他们的对话能够听出，这员外来过这里好几次，就按他说的八次来算，一次就算只买两人，那也有十六岁糟践在他手上，不知生死。
一破落户羡慕起来：“我要是有钱，也买一个回去做老婆使。”
另一个道：“你养得起？”
破落户不说话了，怔怔的望着。地主豪绅尚且如此，做官的会是怎么样更加难以想象。
怪不得王仙芝和黄巢起义后能越做越大，这都是朝廷自找的。但话说回来，那些个义军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处烧杀抢掠，最后可怜的还是百姓！
“让你进去。”去禀报的土兵已经出来衙门口。
苏逍踢了一脚还在望着那员外的背影发呆的破落户：“走了。”
那土兵问：“他们也要进去？”
苏逍道：“我要的货多，他们不进去我怎么搬得动？”
府院里，聚集着五六十个土兵。四处都堆满了各种杂货，各种刀剑棍棒、锅碗瓢盆、布匹耕具......什么都有。
大堂正前的屋檐下，摆着张竹编的摇椅，上面睡着一条人，看那架势应该就是赖皮张。旁边站着三个枯瘦的丫头，两人举着一个托盘，一盘上是茶水，一盘上是荔枝。还有一人拿着个蒲扇正给赖皮张扇着风。
大堂里阴凉处放着一堆堆的麻袋，多半都是粮食。
堂上原本是挂“肃静”牌子的地方，也已经换成了另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概不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