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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账目的革新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整个岐王府的运转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起来,连带着府中下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李珍(李明)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也逐渐好转,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但眼神中的沉静与偶尔闪过的锐利,已让熟悉“旧主”的老仆们不敢小觑。

这一日,春光正好。岐王府西苑的书房窗扉洞开,微风拂过庭院中的桃李,带来阵阵花香。李珍没有像往常一样研读史书或处理账册,而是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铺开了厚厚一叠宣纸。他手中拈着一支上好的紫毫笔,却久久未曾落墨,目光投向窗外,带着几分追忆,几分……“心虚”。

“王爷,”老管家赵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奉上一盏新沏的蒙顶石花,“您要的澄心堂纸、徽墨、湖笔都备齐了。只是……王爷您大病初愈,还是要多歇息,莫要太过劳神笔墨。”

李珍收回目光,看着案上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心中苦笑。劳神?他接下来要做的,可比劳神更需要“厚脸皮”。

“无妨。”李珍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先祖岐王(指李范)雅好文墨,藏书万卷,遗稿无数。本王昏迷之时,曾得先祖托梦,言及遗稿之中或有蒙尘之珠,关乎民生技艺,甚至……社稷安危。本王思之,深觉有理。趁此春光,正好静心整理一番。”

“先祖托梦?”赵福肃然起敬,连忙躬身,“王爷孝感动天,此乃吉兆!老奴这就去将府中收藏的先岐王文稿书册都搬来?”

“不必全部,”李珍摆摆手,“先取些空白的澄心堂纸来。本王要将梦中所得先祖‘遗珠’默录下来,以免遗忘。”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托梦。在这个笃信鬼神的时代,没有什么比祖宗托梦更具权威性,也更能解释他一个“病弱”少年为何突然通晓那么多“新奇”事物。

赵福不疑有他,连忙应声去准备。

书房内只剩下李珍一人。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第一步,先要“整理”出一些能迅速扬名、结交士林、且不露破绽的“遗稿”。

**诗赋篇:**

他提笔蘸墨,手腕悬停片刻,随即落笔如飞。一行行遒劲(刻意模仿少年人笔力尚显不足的“遒劲”)而工整的行楷跃然纸上:

>**《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他选择的都是杜甫安史之乱后的巅峰之作,情感沉郁顿挫,笔力千钧,完美契合了“先祖托梦警示危机”的主题。但李珍特意隐去了作者,只落款“录先祖岐王李范遗稿”。同时,他也谨慎地避开了李白、王维等天宝年间正活跃的大诗人作品,以免撞车或引起不必要的联想。

默写完两首“王炸”,他又挑选了几首意境深远、语言精炼的中唐小诗,如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等,掺杂其中,作为“遗稿”中的“小品”。

**农工篇:**

这才是重头戏。李珍换了一叠纸,笔锋也变得更加务实。他回忆着现代基础农业知识,结合唐代的生产力水平,开始“整理”:

>**《岐王农事辑要·卷一》**

>***选种留良法:**穗选、粒选之要,详述择饱满无病之种,单收单藏,以保来年丰收。

>***轮作休耕略:**豆麦轮作以养地力,休耕之地可植苜蓿等绿肥,翻压入土增肥。

>***堆肥沤制术:**人畜粪便、草木灰、腐叶烂草分层堆积,适时翻搅,引水润之,可得沃肥。

>***简易水利图说:**龙骨水车(附简图)、渠道维护、陂塘蓄水之法。

>***除虫防病浅谈:**石灰水喷洒、草木灰驱虫、深耕晒垡灭虫卵等土法。

>**《岐王百工初探·匠作篇》**

>***改良曲辕犁图说:**(附详细结构图)重心更低,入土更深,转向更灵便,省畜力。

>***新式记账格目:**(即之前使用的表格)收支分类、明细清晰、汇总便捷,防弊利器。

>***基础外伤救治:**沸水煮布清洁伤口、压迫止血法、简单骨折固定、常用止血草药辨识(附手绘图)。

>***净水初探:**明矾沉淀、粗砂细麻过滤之法。

这些内容,在李珍这个现代人看来只是常识,甚至简化了许多。但在唐代,尤其是系统性的整理和配图,绝对是开创性的。尤其是曲辕犁的改良思路和表格记账法,一旦推广,对生产力的提升将是巨大的。外伤救治和净水更是未来乱世中保命的实用技能。

李珍写得极其认真,字迹工整,配图虽简单却力求清晰。他深知,这些“遗稿”的价值,远胜于那些锦绣诗篇。它们才是未来真正的“硬通货”。

**初会“潜力股”:**

数日后,长安城西市最有名的“谪仙楼”二楼雅间。李珍依旧穿着素雅的亲王常服,脸色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后苍白,安静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他面前摆着几卷刚刚“整理”好的“先祖遗稿”诗卷。

今天,他约了两个人。一个是刚从宋州(今河南商丘)游历归来、郁郁不得志的中年文人——高适。另一个是刚刚进士及第、授右内率府兵曹参军(掌管东宫兵器仪仗的低阶武官)、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岑参。

引荐人,是王府一位交游广阔的老清客。李珍没有直接以岐王身份召见,而是以“仰慕诗才,共赏先祖遗作”的名义相邀,显得风雅而不突兀。

“高三十五(高适排行三十五)、岑参军到!”随着侍者的通传,雅间的门被推开。

当先进来的是高适,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长期漂泊的沧桑和一股未得施展的郁勃之气,眼神却依旧锐利。他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布衣高适,见过嗣岐王殿下。”

紧随其后的是岑参,二十七八岁模样,身材挺拔,面容英朗,眼神中充满了新科进士的锐气和边塞男儿的豪情(岑参曾两度出塞)。他动作干脆利落,抱拳行礼:“右内率府兵曹参军岑参,参见王爷!”

“二位不必多礼,快请入座。”李珍起身虚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久闻二位诗名,今日得见,幸甚。”他示意侍者上酒菜。

寒暄几句后,李珍适时地引入正题:“二位皆是当世诗坛俊杰。不瞒二位,本王近日整理先祖岐王遗稿,偶得几篇诗作,自觉气象不俗,然才疏学浅,难解其中深意。今日冒昧请二位前来,便是想请二位品鉴一二,看是否先祖心血所凝?”他将手边那卷抄录着杜甫诗作的卷轴推了过去。

高适和岑参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岐王李范以好文雅著称,但其诗作传世不多,且多应酬之作。嗣岐王竟有遗稿新现?

高适接过卷轴,缓缓展开。岑参也凑近观看。当《春望》和《登高》那沉郁顿挫、字字泣血的诗句映入眼帘时,两人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了。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高适低声吟哦,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半生沉沦下僚,见惯民间疾苦,对盛世下的隐忧感受极深。这诗中的悲愤苍凉,直击他心底!

“风急天高猿啸哀……无边落木萧萧下……艰难苦恨繁霜鬓……”岑参喃喃念着,他刚从边塞回京不久,见识过边关的雄浑与残酷,更能体会这诗中蕴含的天地之悲与身世之痛。这气象,这笔力,绝非等闲!

雅间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良久,高适才抬起头,眼中带着震撼和难以置信:“王爷……此……此二篇诗作,沉雄悲怆,字字千钧,深得汉魏风骨!其忧国伤时之情,溢于言表!此等神作,竟……竟是岐王遗稿?”他实在无法将印象中风雅闲适的岐王李范与写出这等泣血之作的形象联系起来。

岑参也激动道:“王爷!此二诗气象宏大,意境深远,尤其《登高》一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雄浑阔大,非亲历沧桑者不能道!若果为岐王所作,实乃我大唐诗坛之幸,亦为……警世之音!”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诗中那浓重的忧患意识。

李珍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困惑”与“感伤”:“先祖托梦时,也曾叹息世道……本王初读此诗,只觉悲切莫名,却不解其深意。听二位如此评说,莫非先祖……早已洞察天机,预见……”他适时停住,留下无尽遐想。

高适和岑参心头剧震!联想到岐王去世的年代(开元十四年)和如今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汹涌的天宝朝局,再看诗中“国破”、“烽火”、“艰难苦恨”等词句,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难道岐王当年,真的看到了什么?

“王爷,”高适神色凝重,“此诗……大不祥,亦大不凡!其意深远,恐非一时能解。然其忧国之心,昭昭可见!若王爷不弃,适愿抄录一份,日夜研读,或可窥得先祖一二深意。”他已被这诗彻底征服,也对其预示感到深深的不安。

“参亦有此意!”岑参也立刻道。这等好诗,足以传世!更蕴含着令人心惊的警示。

“自无不可。”李珍微笑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用诗坛未来的巅峰之作,提前“钓”住这两位未来的诗坛巨擘和边塞重臣(高适后来官至淮南节度使、散骑常侍;岑参也官至嘉州刺史)。他随即又拿出那卷夹杂着中唐小诗的卷轴,“这里还有几篇先祖闲暇所作小诗,意境尚可,也请二位斧正。”

高适岑参接过,细细品读。白居易的平易流畅,李商隐的含蓄隽永,再次让他们眼前一亮,赞叹不已。虽然不如那两首震撼,但水准也极高,且风格各异,足见“岐王”才华之广博。

一场“遗稿品鉴会”,宾主尽欢。高适岑参满载而归,心中对嗣岐王李珍的才情(能整理出如此佳作)和忧患意识(对先祖警示的重视)评价陡然拔高。而李珍,也成功地在两位关键人物心中,埋下了“岐王遗稿深不可测,嗣岐王非庸碌之辈”的种子,并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送走高岑二人,李珍回到书房,看着案上那厚厚一叠农工“辑要”和“初探”,嘴角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诗,是敲门砖,是扬名立万的工具,是结交士林的媒介。

而这些记录着“奇技淫巧”的册子,才是真正能改变未来、甚至拯救生命的……力量之源。

“赵福,”李珍唤来老管家,指着那叠农工书稿,“将这些……先祖关于农事匠作的遗稿,誊抄数份。一份秘密送至永业田庄王庄头处,命其择一二稳妥之法,在小范围田亩中先行试验,记录成效。另一份……找个机会,让铁匠鲁大‘偶然’看到。”

鲁大,是王府名下最好的铁匠,也是李珍观察名单中,手艺精湛、心思朴实、值得培养的匠人。改良农具的图纸,需要这样的手艺人去实现。

“老奴遵命!”赵福郑重地接过书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现在对王爷“整理”出的任何东西,都充满了敬畏。

李珍望向窗外,长安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文名已播,技术之种也已悄然撒下。下一步,该是让这张覆盖长安的“耳朵”,听得更远,更清晰了。安禄山在范阳的动静,才是他此刻心中最深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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