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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丘南的胜利与岐王军独特风貌的传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江淮乃至整个南方战场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江淮州县,开始有胆气尚存的官吏、溃散的官军以及饱受蹂躏的义民,怀揣着希望,或明或暗地向太湖坞靠拢。岐王大纛,正逐渐成为南方抵抗力量的核心象征。

然而,安禄山的伪燕政权绝不会坐视南方出现如此强劲的对手。在尹子奇猛攻睢阳、牵制中原唐军主力的同时,伪燕朝廷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战略要地——荆襄(大致今湖北中北部)。

“报——!”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入太湖坞军情司,声音嘶哑,“柳总管!襄阳急报!伪燕大将李归仁率精骑五千、步卒一万五千,自南阳盆地南下,已突破襄州(襄阳)外围防线,兵临城下!襄州刺史弃城而逃,幸得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率残部并城中军民死守,然形势危急!若襄阳陷落,叛军可顺汉水直下,威胁江汉平原,切断我江淮与巴蜀联系,更可西进威胁陛下灵武后方!”

柳成脸色骤变,立刻将代表李归仁部的黑色小旗重重插在沙盘上襄阳的位置。襄阳,控扼汉水咽喉,沟通南北,素有“天下腰膂”之称!其战略意义,丝毫不亚于睢阳之于江淮!

李珍闻讯,立刻召集核心议事。沙盘前,气氛凝重。

“李归仁,安禄山麾下悍将,以骑兵突袭见长。”陈武沉声道,“襄阳城坚,但鲁炅节度使兵力不足,士气恐难持久。叛军若得襄阳,则荆襄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张翰看着沙盘上蜿蜒的汉水,眉头紧锁:“王爷,我军主力尚在运河沿线与田承嗣残部周旋,并策应睢阳。若分兵驰援襄阳,路途遥远,且运河防线恐有失…”

李珍的目光如同鹰隼,在沙盘上襄阳附近的汉水上下游反复扫视,最终定格在一处狭窄的河道——**“鹿门津”**。此地距襄阳城约三十里,两岸山势陡峭,河道收束,水流湍急,是天然的伏击战场。

“我军无需立刻与李归仁主力在襄阳城下决战。”李珍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洞悉战局的冷静,“李归仁急于破城建功,其大军粮草辎重,必依赖汉水漕运。而鹿门津,就是勒死他这条毒蛇的七寸!”

他转向柳成:“柳总管,李归仁军粮转运路线、护卫兵力、船队规模,最快何时能查明?”

“襄阳‘锦云庄’分号已被叛军控制,但我们在汉水上游的均州(今湖北丹江口)、房州(今湖北房县)仍有据点!”柳成眼中精光一闪,“属下立刻启用飞鸽密道,最迟两日,必有确切消息传回!”

“好!”李珍猛地一拍沙盘边缘,“张翰!”

“属下在!”

“命你亲自督造!将库存所有重型床弩部件,连同鲁大师傅新近改良的‘破甲锥’巨箭,火速运往鹿门津上游预设阵地!我要在五日内,于鹿门津两岸山崖,架起至少三十架‘镇河’床弩!”

“三十架?!”张翰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百工院倾尽全力数月才能完成的产量!“王爷,时间太紧…”

“拆!把太湖坞坞墙、战船上能拆的床弩基座和部件全拆下来!鲁大带所有工匠随队出发,现场组装!人手不够,就地征募民夫,许以重酬!告诉鲁大,这是死命令!五日后,我要看到鹿门津两岸,弩机如林!”李珍的语气不容置疑。

“属下…遵命!”张翰咬牙应下,这将是后勤与工造能力的极限挑战。

“陈武!”

“末将在!”

“命你精选第一战兵营五百锐卒、神臂弩队全部、阿吉亲卫骑队,轻装简从,乘周通快船队,星夜兼程,直扑鹿门津!抵达后,立刻封锁两岸要道,构筑简易工事,隐蔽待机!你的任务,不是正面阻击,而是保护弩阵,并在叛军船队崩溃时,绞杀其上岸残兵,焚毁其辎重!”

“末将领命!”陈武眼中燃起战意,长途奔袭、扼守险地,正是岐王军新战法所长。

“柳成!”

“属下在!”

“情报!我要李归仁粮船队启程的精确时间、船队规模、护航兵力!同时,动用一切手段,散布谣言,就说…江淮岐王军主力已秘密西调,意图夺回襄州!务必让李归仁感受到后方威胁,催促其粮船加速南下!”

“属下明白!定让那李归仁如芒在背!”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太湖坞的工坊区灯火彻夜不息,拆卸、打包、装船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周通的船队满载着精锐战士和沉重的弩机部件,借着夜色掩护,如离弦之箭般驶入浩渺太湖,转道长江,逆汉水而上!

**五日后,鹿门津。**

初冬的寒风掠过汉水峡谷,卷起枯黄的落叶。两岸陡峭的山崖上,一片死寂。只有偶尔掠过的飞鸟,才能瞥见崖壁密林和嶙峋怪石间,那用树枝、藤蔓精心伪装的一架架狰狞巨物——闪烁着寒光的“镇河”床弩!粗如儿臂的绞盘绳索绷紧,长达丈余、带着三棱破甲锥头的巨箭,静静地躺在弩槽内,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陈武伏在一块巨石后,灌钢面甲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身边是同样伪装精良的岐王军士兵,神臂弩手们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悬刀上。阿吉的骑队则隐藏在更后方的山坳里,马衔枚,蹄裹布。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汉水在下方峡谷中奔流的咆哮声。

“来了!”负责瞭望的斥候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只见下游河道拐弯处,一支庞大的船队缓缓驶来。打头的是三艘体型较大的战船,叛军旗帜迎风招展,甲板上士兵林立,警惕地扫视着两岸。其后,是连绵数十艘吃水颇深的漕船,满载着粮草、军械。船队两侧,还有不少小艇穿梭护卫。

“柳总管的情报精准无误!果然是午时抵达!”陈武心中暗赞,同时死死盯着船队进入最佳射程。

当叛军船队完全驶入鹿门津最狭窄的河道,如同一条长蛇钻入了预设的死亡陷阱时,陈武猛地挥下手臂!

“发信号!镇河弩——放!”

“咻——!”一支响箭尖啸着射向天空!

下一瞬间,两岸山崖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

“嘣!嘣!嘣!嘣——!”

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巨响撕裂了峡谷的宁静!三十架“镇河”床弩同时激发!粗大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来自九幽的雷霆,以毁天灭地之势,狠狠砸向下方的船队!

“轰!!!”一艘打头的战船首当其冲!碗口粗的桅杆被拦腰射断,沉重的破甲锥轻易洞穿了船楼,将里面指挥的校尉连同数名士兵钉死在甲板上!木屑横飞,血雨喷溅!

“噗嗤!”一艘满载粮食的漕船侧面被巨弩贯穿,冰冷的汉水瞬间汹涌灌入!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一艘小艇被巨弩直接命中,瞬间解体,上面的士兵如同破布般被抛入冰冷的江水中!

仅仅一轮齐射!叛军船队前锋已是一片狼藉!一艘战船重伤倾覆,两艘漕船被洞穿迅速下沉,护航的小艇损失惨重!侥幸未中的巨弩深深扎进崖壁,碎石簌簌落下!

“敌袭!在山上!床弩!是床弩!”叛军惊恐的嘶喊在狭窄的河道中回荡,被水流声和惨叫声扭曲得格外凄厉。幸存的战船试图调转船头,用弓弩反击,但两岸山崖太高,仰角射击的箭矢绵软无力,根本无法威胁到隐藏在高处的弩阵。而岐王军的床弩,则在绞盘和滑轮组的助力下,正被力士们咬着牙,再次缓缓拉开!

“神臂弩!覆盖射击!压制甲板!”陈武再次下令。

“嘣嘣嘣!”早已等候多时的神臂弩队开火了!虽然威力远逊于床弩,但精准度更高!密集的钢弩箭如同暴雨般泼洒在叛军船只的甲板上,压制得叛军士兵根本抬不起头!

“第二轮!放!”张翰亲自在一处弩阵督战,嘶声吼道。

更加致命的第二轮巨弩打击降临!这一次,弩手们有了经验,目标更加明确——船体吃水线!巨大的破甲锥轻易撕开漕船脆弱的船板,冰冷的江水疯狂涌入!一艘接一艘的漕船开始倾斜、下沉!汉水之上,漂浮着粮包、木桶、挣扎的士兵和殷红的血水!

“撤!快撤!离开这鬼地方!”叛军船队指挥官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命令后队掉头。然而,狭窄的河道和混乱的场面让掉头变得异常困难,船只互相碰撞、搁浅,彻底乱成一团。

“阿吉!”陈武拔出灌钢横刀,刀锋直指下方如同无头苍蝇般的船队,“该我们了!绞杀残兵,焚毁辎重!一个不留!”

“杀!”喊杀声震天动地!埋伏在山崖上的岐王军步卒如同猛虎下山,沿着陡峭的小径扑向岸边。阿吉率领的骑队则从侧翼山坳中旋风般杀出,马蹄踏碎浅滩的薄冰,灌钢马刀无情地收割着侥幸爬上岸的叛军性命。士兵们将火油罐奋力抛向尚未沉没、载有军械的船只,烈焰瞬间升腾而起,照亮了浑浊的江面!

**鹿门津一战,成为荆襄战局的转折点。**

李归仁寄予厚望、维系两万大军命脉的庞大粮草辎重船队,在鹿门津狭窄的河道里,被岐王军以精准情报、超越时代的远程打击武器(重型床弩集群)和精悍的伏兵,彻底摧毁!超过七成的粮草军械沉入汉水或化为灰烬,护航水军损失殆尽。

消息传到襄阳城下,正指挥大军昼夜攻城的李归仁如遭雷击!军中存粮本就不多,后方补给线被一刀斩断,军心瞬间动摇。更要命的是,江淮岐王军主力“西调”的谣言,此刻听起来无比真实!腹背受敌的危机感,让这位悍将也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襄阳城内,原本已到强弩之末的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敏锐地捕捉到了城外叛军的慌乱。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岐王”二字和汉水上游冲下的焦黑船板、漂浮的叛军尸体,让他意识到强援已至!守军士气大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在一次夜袭中,烧毁了叛军数座攻城器械!

粮尽援绝,攻城受挫,后路堪忧…李归仁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在咬牙切齿中,下达了焚毁营寨、全军北撤的命令。伪燕政权对荆襄地区的第一次大规模攻势,在岐王军于鹿门津布下的“铁锁”(非实物之锁,乃由情报、地利、巨弩构成的死亡之锁)面前,撞得头破血流,黯然收场。

捷报传回太湖坞,李珍并未喜形于色。他站在岐王大纛下,目光越过烟波浩渺的太湖,仿佛看到了更北方的烽火。

“鹿门津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横刀的刀柄,“江淮稳了,荆襄暂安…接下来,该让灵武那位陛下,还有朔方的郭李二公,好好听一听我岐王军的名字了。”荆襄的砥柱,已然立稳,岐王的锋芒,将指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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