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火热的眼神,实在让她无法忍受了。
“你可以选择告诉他们”,她,或者说隐娘,并没有坚持,因为她肯定知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今天一定会有一个结局。
只是没有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但是你可知道后果?”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老人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行动,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老人再次拿起了酒坛,就像他的三少爷一样,狠狠地灌了下去。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生。
没有人说的明白,到底是多长时间。因为,既没有人清楚,更没有人关心。
因为,他来了。
就像他悄悄地离开一样,又悄悄的走了进来。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过来的,也么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他来了,那个三少爷回来了。
显然,孔雀没有想到,她日思夜想的他,会以这样一种形式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完全没有变,那怕一丝一毫都没有变。那把破败的剑鞘,那身浆洗地发白的衣服,还有那种平静的眼神,每一样都和她梦里的一样。
这是梦吗?当然不是。
他轻轻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轻轻从她的手中,接过酒坛,又轻轻放下。没有语言,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样。可是她却陶醉了。
这样一种场景,多少次在她的梦中出现,又多少次在梦醒的时刻破碎。而现在,他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她震惊的,说不出那怕一个字。
“你很准时”,老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剩下的事情,就你来吧。”
然后,看向对面的隐娘,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没有违背诺言。”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菜,浪费掉,岂不是可惜的很。所以,他继续吃了起来,完全是一副势把主人吃穷的架势。
五皇子,笑了,无奈的笑了。他不得不佩服今天的客人,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非要把自己吃垮才罢休。有这样的客人,主人岂不是无奈的很?
菩萨,却笑了,开心的笑了。
“你还走吗?”
不问来,先问走。这样的感情,他岂会不知道。
于是,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你瘦了。”
菩萨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狠狠地抱住他。这是开心的眼泪。
隐娘也哭了,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这眼泪是为这对情人重逢流下的,还是为自己的身世留下的?这谁又说的清楚呢。
终于,哭声停了下来。
酒也停了下来。
“我想应该给他们留点时间”,老人轻叹一声,看向菩萨,“孩子,我们先出去走走吧”。
说着拉起她,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依依不舍被拉着走开的菩萨,她竟然有些感动。
“男人难道都是这个样子?”
“哦?”
“完全不顾女人的感受!”
回答她的是笑,放肆的大笑。
“似乎我们不认识吧。”
“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了解,不是吗?”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了解,肯定不是家人,更不是朋友,一定会是你的敌人。因为只有他们关心你的一举一动,就像关心自己的前途一样,对你岂会不熟悉。
熟悉的陌生人,甚至素未谋面,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面。
“和你们成为敌人,那我的荣幸”少年还是在笑,一种带着嘲讽的讥笑。
“一样的表情”,她幽幽地叹道,“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他当然不是少年,而是他的父亲。她也不是那个隐娘,而是她的徒弟。
即便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两个注定成为敌人的人,心底里其实是没有多少仇恨的,但是就像猫和老鼠一样,自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你不该这样对待一个爱你的女人的。”
“哦?我该怎么对待。”
没有回答,因为对她而言,感情已经成为一种负担,被她狠狠砍掉了。她只是一只蚁后,一只统领着无数只蚂蚁的蚁后,为了使命可怜的工作着的蚂蚁。仅此而已。
“你不觉得,你提感情这个词,对感情二字是一种侮辱?”少年还是在笑,一种冰冷的笑。
她没法回答,却又不得不回答。因为她并不是冷血动物,她也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对使命的谦卑,又岂是眼前这个俗人能够理解的,那是一种对信仰的虔诚。
所以,她的回答很直接,很干脆。
剑,一把出鞘前没人知道藏在哪里的剑,一把狠如蛇蝎、快似闪电的剑,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前。
只要轻轻一用力,这段几代人的恩仇,这个自己命中不共戴天的仇人,就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可是,剑却停了下来。
不是被挡下了,不是被阻隔了。因为血已经流了下来,他的血,她的仇人的血。
而是那把剑的主人硬生生停了下来。
“你疯了?!”
“你疯了。”
“为什么?”
“他欠她的,我替他还。”
疯子,绝对是疯子。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疯子父亲,竟然有这样的疯子儿子。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她痛苦地抽回那把饱饮仇人鲜血的剑,狠狠地摔在地上。她在恨,恨自己无能,恨他的无耻,更恨老天的捉弄。
没有语言,没有动作,更没有任何安慰。
他任由自己的血在淌,就像他流下的酒水一样,毫不在意。
他任由她在哭,就像她不在自己眼前一样,毫不在意。
她任由自己在哭,就像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一样,更是毫不在意。
然后,这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这里已经没有人会关心到底过了多长时间。
因为,无论多长的时间,都不会阻拦伤口的愈合,更不会抹去心里的伤痕。
“为什么会是你?”她撕心裂肺的问。
“为什么会是你。”他轻轻叹息道。
这就是命运弄人了。如果不是十几年前那件事,也许他还是他,她也依旧是她,他既不会成为三少爷,她也不会是隐娘。也许他们依旧是兄弟,他们也依旧是朋友。
而现在,他和她只能拼个你死我活,这就是命。
少年不忍,“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十三年零八个月又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