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溪书院死寂的湖岸,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冷的铁块。周文渊的尸体歪倒在爬满暗红魔苔的岩石上,胸口那个被魔剑洞穿的窟窿里,不再有血液流出,只有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浓郁恶臭的魔气丝丝缕缕地逸散,迅速被湖面污浊的风卷走。他灰败的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一种极致的惊愕与荒谬,深绿色的魔焰在瞳孔中彻底熄灭,空洞地望着那片被净化后、依旧翻滚着血色雷霆的魔云。
滴答。
顾砚之缓缓抽回那柄流淌着粘稠魔气的黑剑。一滴漆黑、混杂着周文渊残存魔性与生命精华的血珠,从冰冷的剑尖坠落,砸在同样漆黑的岩石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旋即被贪婪的地面魔苔吸收殆尽。他看都没看脚下迅速失去温度、开始被魔气同化的尸体,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一粒尘埃。
他缓缓抬起头。
幽邃冰冷的紫焰魔瞳,如同深渊探出的触角,先是扫过半空中那道须发戟张、周身浩然正气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白色怒焰般熊熊燃烧的身影——陆九渊。顾砚之苍白俊秀的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嘲弄与挑衅。
随即,那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缓缓移开,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湖面上那叶残破不堪的乌篷小船中。
落在了管怀瑾身上。
更确切地说,落在了管怀瑾怀中,那个正因这血腥残酷一幕而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护住心口位置的少女——青芜身上。
顾砚之的目光,在青芜眉心那点顽强闪烁、纯净翠绿的光芒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魔瞳深处那两簇幽邃的紫焰,似乎极其诡异地、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的、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某种近乎本能的悸动、一丝被纯净之物刺痛的厌恶、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饥饿野兽看到稀世珍宝般的贪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那冰冷的紫焰下泛开细微的涟漪。但这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瞬间便被更深的、冻结一切的冰冷与一种纯粹的、如同猎人锁定濒死猎物般的占有欲彻底覆盖。
“真是…精彩的垂死挣扎。”顾砚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奇异质感,如同毒蛇在枯骨上缓缓爬行发出的嘶鸣,在这片死寂的、只有魔风呜咽的天地间缓缓荡开。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九幽的寒意,敲打在所有人的心防之上。“可惜,挣扎得越久,只会让死亡…品尝起来更加…甘美。”他手中的魔剑微微抬起,粘稠的魔气在剑尖吞吐不定,锁定了小船的方向。
“孽障——!!!”
陆九渊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这声怒吼不再仅仅是愤怒,更蕴含着一种被至亲背叛、被邪魔践踏信念的滔天悲怆与焚尽一切的杀意!他须发皆张,周身那凝练如实质的白色浩然正气,瞬间化作焚天的怒焰!那悬浮于半空、由濂溪书院无数先贤文字显化的巨大《正气歌》篇章,感应到主人的无边怒意,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煌煌神威!每一个白金铸就般的文字都如同燃烧的星辰,光芒万丈,涤荡乾坤的伟力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压向岸边的顾砚之!
“欺师灭祖!屠戮同门!勾结邪魔!顾砚之!今日,为师便亲手清理门户!断你这身魔骨!”陆九渊一步踏出,脚下虚空仿佛承受不住他的怒火而寸寸碎裂!他并指如剑,引动那煌煌正气篇章,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时光长河的炽白剑罡,带着斩断一切邪佞、肃清寰宇的决绝意志,撕裂长空,直刺顾砚之眉心!这一剑,倾注了陆九渊所有的悲愤与力量,再无半分保留!
面对这焚山煮海、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含怒一击,顾砚之幽紫的魔瞳骤然收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纯粹的、磅礴的、代表着天地正气的力量,对他这身魔骨魔魂,有着致命的克制!
“哼!老匹夫!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传道授业的先生?!”顾砚之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他不再有丝毫保留,周身魔气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粘稠如墨汁的魔焰冲天而起,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尊顶天立地、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巨大魔影!魔影手中,赫然也凝聚出一柄由纯粹魔念与怨魂构成的、燃烧着幽紫火焰的巨剑!
“魔临——戮仙!”顾砚之手中魔剑与身后魔影巨剑瞬间合一!一道撕裂虚空、仿佛要将整个濂溪书院连同这片天地都拖入九幽的漆黑剑罡,带着亿万冤魂的尖啸与毁灭一切的意志,悍然迎向那从天而降的炽白剑罡!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天地间炸开!如同两颗星辰在九江上空轰然对撞!
纯粹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猛烈碰撞、湮灭!恐怖的能量乱流瞬间席卷八荒!下方污浊的鄱阳湖面被硬生生压出一个直径数百丈的巨大凹坑,粘稠的魔水如同沸腾般冲天而起!岸边残存的濂溪书院建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碾过,瞬间化为齑粉!连周文渊那具正在魔化的尸体,也在这毁灭性的冲击波中被彻底撕碎、蒸发!
黑与白的光暗风暴疯狂肆虐、互相湮灭!形成一片毁灭的混沌地带!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湖心那叶小小的乌篷船上!
“噗——!”
管怀瑾首当其冲!他本就濒临破碎的文枢,在这恐怖的余波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心口那颗由文枢所化的金色心脏猛地一缩,随即传来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他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耳中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和心脏濒临破碎的哀鸣!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砸向船舱冰冷的木板!柴桑玉圭脱手飞出,其上温润的青光瞬间黯淡到近乎熄灭!
“瑾哥儿——!!!”青芜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她不顾自身魔咒的反噬,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试图接住管怀瑾倒下的身体。然而,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同样作用在她身上!眉心的魔咒如同被点燃的毒蛇,暗紫色光芒疯狂闪烁,一股阴寒蚀骨的魔气瞬间流遍全身!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与管怀瑾一同重重摔倒在冰冷的船舱里!那点纯净的翠绿光芒在魔咒的疯狂反扑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几乎要被彻底吞噬!
小船在这毁天灭地的风暴中剧烈翻滚、解体!乌篷被彻底撕裂,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道道巨大的裂缝蔓延开来!冰冷的、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魔水疯狂灌入!
毁灭!真正的毁灭就在眼前!
“呃啊——!”管怀瑾倒在冰冷的污水中,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文枢破碎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枯竭,更是意识被撕裂般的剧痛!无数混乱的魔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幽泉老祖的低语、魔潮的嘶吼、顾砚之冰冷的嘲弄、周文渊癫狂的诅咒…无数负面、疯狂、绝望的声音交织成毁灭的乐章,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放弃吧…卑微的虫子…”
“融入黑暗…获得永恒…”
“守护?多么可笑…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交出文枢…熄灭那碍眼的薪火…”
管怀瑾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与魔念的狂潮中沉浮、挣扎。身体冰冷麻木,如同坠入万载冰窟。力量、意志、希望…一切都在迅速离他远去。柴桑玉圭的光芒已经微弱到看不见,青芜的呼唤也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模糊不清…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浓郁,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薪火…未熄…”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如同微弱的火星般顽强地闪烁了一下。那是他最后的执念,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猛地在他破碎的文枢中响起!
不是力量的涌动,而是一种…共鸣!
管怀瑾那被魔念撕裂、混乱不堪的识海深处,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定魂神珠!一幕幕尘封于血脉、烙印于灵魂深处的画面,无视了狂暴的魔念冲击,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壁垒,骤然浮现!
是白鹿洞!是书院深处,那间弥漫着墨香与松柏清气的静室!
画面中,年轻的陆九渊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容肃穆,眼神却温和如春阳。他的身前,跪坐着两个同样年轻的弟子——一个是眉眼清朗、气质温润如玉的顾砚之,另一个,正是稚气未脱、眼神却充满求知渴望的管怀瑾。
“汝二人可知,”陆九渊的声音平和而充满力量,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在静室之中,“何谓…儒者立身之本?”
“回先生,”顾砚之恭敬垂首,声音清朗,“当是‘仁’!仁者爱人,推己及人,乃立心之基!”
“回先生,”年幼的管怀瑾略显紧张,但眼神明亮,“弟子以为,是‘忠信’!‘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忠信乃立身行道之根本!”
陆九渊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随即又化作更深邃的期许:“砚之怀瑾,皆有所得。然,夫子有云:‘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他的目光如同穿越了时光,落在两个弟子身上,一字一句,重逾千钧:“‘忠’者,尽己之心也。‘恕’者,推己及人也。忠恕之道,便是吾儒一以贯之的心印!存此心印,纵使身陷绝境,万魔加身,亦能明心见性,不坠迷途!”
“忠…恕…”年幼的管怀瑾喃喃重复,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懵懂却坚定的光芒。
“忠…恕…”画面中顾砚之的眼神,在那一刻,也充满了纯粹与坚定。
嗡!!!
这跨越时空的诵念,这烙印于灵魂深处的夫子真言,如同惊雷,在管怀瑾濒临破碎的识海中炸响!
“忠者…尽己之心…”
“恕者…推己及人…”
那原本疯狂肆虐、试图将他彻底吞噬的魔念狂潮,在这蕴含着儒门至理、直指本心的真言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无数扭曲的魔影、蛊惑的低语、绝望的嘶吼,在“忠恕”二字的煌煌光芒照耀下,如同投入烈日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哀嚎,瞬间消融、退散!
管怀瑾那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源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破碎的文枢深处,那颗布满裂痕的金色心脏,在“忠恕”心印的支撑下,竟强行停止了崩溃的趋势,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地搏动起来!
“忠…恕…”管怀瑾染血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这两个字。一股微弱却纯粹、源于本心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瞬间流遍他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并非来自文枢,而是源于他自身对“守护”之念的践行,对“忠恕”心印的顿悟!
“瑾哥儿!”青芜虚弱却充满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不顾自身魔咒的疯狂反噬,紧紧抱住管怀瑾颤抖的身体,眉心的翠绿光芒感应到他意识的重燃,也奋力地明亮起来,试图驱散船舱内弥漫的死亡气息。
然而,岸边的生死对决,已到了最惨烈的时刻!
轰!轰!轰!
半空中,炽白的光明与幽暗的毁灭仍在疯狂对撞、湮灭!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陆九渊须发怒张,青衫猎猎,嘴角不断有金色的血液溢出——那是浩然本源在剧烈消耗!他引动的《正气歌》篇章依旧光芒万丈,但边缘处,已有细密的裂痕开始蔓延!显然,强行唤醒书院被魔气侵蚀的文骨显化真言,又硬撼顾砚之的全力魔剑,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顾砚之的状态同样惨烈!他身后的巨大魔影在煌煌正气的持续照耀与冲击下,已变得虚幻不稳,魔焰黯淡!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那两道幽紫魔焰剧烈摇曳,嘴角同样有漆黑如墨的魔血不断淌下!但他眼中的疯狂与冰冷却更甚!他手中的魔剑发出刺耳的尖啸,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老匹夫!看你还能撑多久!”顾砚之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啸,魔剑之上幽紫光芒暴涨,竟不顾自身魔影的溃散,将全部力量孤注一掷,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毁灭魔梭,无视了《正气歌》的阻挡,如同毒龙出洞,直射陆九渊的心脏!围魏救赵,攻敌必救!
陆九渊瞳孔骤缩!他若回防,正气篇章必然崩溃!若不回防,便是玉石俱焚!
电光石火间,陆九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竟不闪不避,只是将引动正气篇章的左手猛地回撤,护住心脉!同时,右手并指成剑,将残存的浩然正气尽数灌注于指尖,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炽白剑罡,速度更快!后发先至,直刺顾砚之因全力攻击而暴露的咽喉!
噗嗤!噗嗤!
两声利器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陆九渊身体剧震!左肩处,被那毁灭魔梭洞穿!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瞬间出现,金色的浩然之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那恐怖的魔气疯狂侵蚀着他的伤口与经脉!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半空中那巨大的《正气歌》篇章因力量中断,发出一声悲鸣,瞬间崩解,化作无数流散的白光,消散于魔气翻涌的天地间!
而顾砚之的咽喉处,也被陆九渊那决绝的剑罡擦过!一道深可见骨、燃烧着白色净化火焰的恐怖伤口瞬间出现!漆黑的魔血如同喷溅的墨汁!他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嘶吼,身形猛地向后暴退,捂住咽喉的指缝间魔血狂涌!那双幽紫的魔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抑制的痛苦与惊怒!
两败俱伤!
“师尊——!!!”管怀瑾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陆九渊重伤踉跄、顾砚之捂喉暴退、正气篇章崩解的刹那!
一道玄衣身影如同鬼魅般,竟从那尚未散尽的能量乱流中无声无息地穿出!正是顾砚之!他咽喉处的伤口依旧在燃烧着白色的净化火焰,魔血不断涌出,但他那双幽紫魔瞳中的痛苦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贪婪与残忍彻底取代!他完全无视了重创的陆九渊,所有的杀意与目标,都死死锁定在那叶即将沉没的小船上!
确切地说,是锁定在管怀瑾怀中,那个因师尊重伤而心神剧震、眉心翠绿光芒剧烈波动的青芜身上!
“拿来吧!”
顾砚之的声音因咽喉的伤势而变得嘶哑怪异,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他手中的魔剑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苍白、修长、覆盖着一层粘稠魔气的手!这只手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翻腾的魔浪与即将沉没的船体,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与洞穿万物的锋锐,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目标直取青芜的眉心——那点纯净翠绿、顽强闪烁的本源核心!
这一抓,凝聚了他此刻所有的力量与魔念!是志在必得的绝杀!他要趁陆九渊无力救援、管怀瑾无力反抗、青芜心神失守的瞬间,强行攫取这精怪本源!
“不——!!!”管怀瑾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看到了那只撕裂虚空而来的魔爪!看到了青芜眼中瞬间放大的惊恐!他想扑过去,想用身体去挡!但文枢破碎带来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笼罩青芜!
青芜在魔爪临体的恐怖威压下,身体瞬间僵硬!眉心的魔咒如同被彻底引爆,暗紫色光芒疯狂闪烁,侵蚀着她的意识!那点翠绿光芒被压制到了极限!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那覆盖着粘稠魔气的苍白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眉心翠绿光芒的千钧一发!
青芜那双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眸深处,猛地闪过一种超越恐惧、近乎决绝的清明!她没有试图躲避——那根本是徒劳!也没有试图催动本源抵抗——那只会让魔爪更容易得手!
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猛地低下头!不是退缩,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将光洁的额头——那点翠绿光芒所在之处,狠狠地、决绝地、主动撞向了管怀瑾无力垂落在船舱木板上的、那只紧握着柴桑玉圭的、染血的手!
啪!
一声轻响。
温润的玉圭,冰冷的魔爪,还有青芜光洁的额头,三者以一种诡异而惨烈的方式,触碰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砚之那只志在必得的魔爪,在距离青芜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他苍白俊秀的脸上,那残忍贪婪的表情瞬间凝固,幽紫的魔瞳中,第一次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愕、狂怒与一丝…被深深刺痛般的剧烈波动!
嗡——!!!
柴桑玉圭在青芜额头与管怀瑾染血手掌的共同触碰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润的青白,而是一种混合了沉凝忠烈、纯粹守护意志以及青芜本源生命气息的、难以形容的瑰丽光晕!这光晕带着一种净化万邪、守护真灵的磅礴意志,瞬间将顾砚之那只覆盖着粘稠魔气的魔爪狠狠弹开!
“呃啊!”顾砚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魔爪上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粘稠的魔气瞬间溃散,露出苍白皮肤上焦黑的印记!他眼中那丝被刺痛的波动瞬间化为滔天的暴怒!
然而,这并非结束!
就在魔爪被弹开的刹那,青芜眉心的那点翠绿光芒,在玉圭力量的引动下,在管怀瑾染血手掌的触碰下,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决绝的意志!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闪烁抵抗,而是猛地向内一缩!
紧接着!
一点纯粹到极致、凝练到如同实质的翠绿色光点,带着青芜所有的生命气息与本源精华,如同离弦之箭,主动地、决绝地,从她眉心那暗紫色魔咒的核心处——强行剥离了出来!
这剥离的过程,如同将灵魂活生生撕裂!青芜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瞬间瘫软下去!眉心的暗紫色魔咒失去了核心的对抗,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蛇,瞬间蔓延开来,爬满了她苍白的脸颊,散发着阴冷的死气!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而那点被强行剥离的翠绿本源光点,并未飞向任何地方,而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在柴桑玉圭光芒的牵引下,化作一道纤细却坚韧的碧绿流光,瞬间没入了管怀瑾那只紧握着玉圭的、染血的手掌之中!顺着他的手臂经脉,无视了破碎文枢的阻碍,径直冲入了他的心口位置——那盏即将熄灭的文枢心灯深处!
轰——!!!
管怀瑾只觉得一股精纯、磅礴、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守护意志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注入了他濒临破碎的文枢核心!那布满裂痕、即将熄灭的金色心脏,被这股蕴含着青芜全部生命精华的力量瞬间包裹、滋养!剧烈的破碎感被强行遏止!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崭新力量的感觉,瞬间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青芜——!!!”管怀瑾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猛地抱住青芜瘫软下去、迅速变得冰冷、被魔咒彻底覆盖的身体,感受着她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心如刀绞!那点融入他文枢的本源,此刻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呵…呵呵…哈哈哈哈!”岸边的顾砚之看着这一幕,捂着自己咽喉处依旧燃烧着白色火焰的伤口,发出了低沉、沙哑、却充满了扭曲快意的狂笑!他幽紫的魔瞳死死盯着管怀瑾心口位置——那里正散发着微弱的、混合着金芒与翠绿的生命波动。“很好…很好!省得我再费力剥离!管怀瑾…这精怪的本源,还有你的文枢…都归我了!薪火?我会亲手…掐灭它!”
他不再理会重伤咳血的陆九渊,魔瞳中只剩下管怀瑾这个最后的猎物!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魔影,带着滔天的杀意与贪婪,直扑即将沉没的小船!那只被灼伤的魔爪再次凝聚起更加阴寒、更加粘稠的魔气,目标直取管怀瑾的心口!他要活生生挖出那融合了精怪本源的文枢!
“孽障!尔敢——!”陆九渊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看到青芜舍身救徒、本源被夺的惨状,看到顾砚之依旧不死心地扑向管怀瑾,一股焚尽八荒的悲愤与决绝涌上心头!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浩然本源的金色精血!
“浩然正气!天地长存!以身化舟!渡彼苍生——!”
随着他泣血般的嘶吼,那口金色精血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白金光芒!光芒并非攻向顾砚之,而是瞬间笼罩了湖面上那艘即将沉没的乌篷小船!
嗡——!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破败不堪、即将解体的乌篷小船,在被白金光芒笼罩的刹那,船体上残存的、属于东林寺佛门法器的微弱灵光,竟被强行激发!船身刻印的莲纹瞬间亮起,与陆九渊燃烧本源催动的浩然正气交融在一起!整艘小船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散发出一种坚韧、清净、一往无前的渡世气息!船体上巨大的裂缝竟在白金光芒中迅速弥合、加固!小船猛地一震,如同离弦之箭,挣脱了沉没的漩涡,朝着东北方向——那条被魔气污浊的虎溪入口,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破浪而去!
“老匹夫!你找死!”顾砚之的魔爪狠狠抓在空处,只撕碎了小船留下的白金残影!他暴怒转身,幽紫魔瞳死死锁定燃烧本源、气息迅速衰败的陆九渊,杀意如同实质!
“砚之…”陆九渊看着那载着最后希望、消失于虎溪方向的小船,又看向眼前这个被魔焰彻底吞噬、眼中只剩下杀戮与贪婪的弟子,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与释然。他燃烧着白金火焰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迎向了那滔天的魔焰!
“为师…最后教你一课…何谓…舍生…取义!”
话音未落,燃烧到极致、如同小型太阳般的浩然光团,与那席卷而来的、粘稠如墨的毁灭魔焰,轰然撞在了一起!
轰——!!!!!!!
最后的毁灭之光,吞噬了濂溪书院岸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