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时分。
太阳西斜,垂落至天空一角。
蓝天因为太阳的移位,染上两分金灿灿的绚烂。
苏晓樯家的轿车将他送到小区里,转头驶远不见,她家住在城东的别墅区,距离这边有段路程。
路明非下了车,站在小区里在轿车的尾气中茫然四顾。
平常休息日的这个时间,他都是溜出家门,在网吧之中泡着。
待在家里,小胖子路鸣泽霸占着笔记本,婶婶如果看见路明非无所事事,就会想办法让他动起来。
按婶婶的话来说就是,我家路鸣泽心里想着念书,会在网上找资料学习,你呢路明非?天天抱着笔记本像是守着副棺材一样,就知道打游戏。
这个月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吧,又是垫底,老师打电话过来我是不敢接,月底的家长会你一个人去就行了,不要找我们,我和你叔叔没有空。
婶婶一通话,说得路明非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他只能沉默以对,耷拉着头低垂肩膀接受训斥。
婶婶说完,便会吩咐路明非动起来,不是洗碗做家务就是下楼扔垃圾,顺便把路明非也扔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催促路明非不要磨磨蹭蹭,名言有:
书读不出来那是你的事,要是身体闲废了就是我没看好!
路明非滚下楼,手里提着一大袋垃圾,扔到小区的垃圾分类的桶里。
再之后,他就没地方去了,这时候唯有网吧的有容乃大接纳他,路明非也是在这时候学会的上网。
平常下午,他在网吧的网络聊天室内,打开QQ登录小号,热爱读书的小胖子路鸣泽早已在线。
“夕阳的刻痕”头像刚亮,对面就给路明非发过来了消息、问候。
小胖子路鸣泽的好友列表上的特别关注是“夕阳的刻痕”,他在网友少女般哀愁的心中,是一个1米75的俊秀少年,会两门外语考过托福,热爱文学的优质性伴侣。
而小胖子路鸣泽发给网友的照片,则是偷拍路明非的侧脸照。
路明非从不拆穿小胖子路鸣泽在网上的自吹自擂,就像婶婶认为小胖子路鸣泽阅读小说绘,是在看书,小胖子路鸣泽使用笔记本就是在网上学习。
实际上路明非对于小胖子路鸣泽上网浏览后偷偷删除的那些网页,论坛冲浪网络聊天和人撩骚的事情一清二楚。
其中一部分就是通过他创立的这个小号,从小胖子路鸣泽口中知道的。
但这个小号有更重要的作用,熟系小胖子路鸣泽本性的路明非,十分轻易的就能在聊天中引导出想要的信息,比如婶婶在家的动向。
当从小胖子路鸣泽口中得知,婶婶离开家下楼的消息,便是“夕阳的刻痕”下线的时机。
路明非就是趁这个时候回家,婶婶出门买菜去了,他赶紧回去。
回去早了,在婶婶面前晃悠会被一直叨叨,没有片刻停歇;回去晚了,又会面临婶婶的勃然大怒。
只有这个婶婶不在家的时间点,才最适合路明非潜行回家。
不过,今天午后晴空下的路明非,揪出裤兜里的内衬,比脸还干净半个子没有。
网吧是去不成了,只能试着回家,看能不能小心的不惊动婶婶,回到房间。
小区里,路明非拍拍裤子。
苏晓樯家的车留下的尾气都散干净了,他心一横,直接踏步上楼。
没有敲门,宣告我回来了。他用钥匙小声开门,进到客厅。
客厅里,一个人没有。
房间空空荡荡,弥漫一股静谧无声的安详之意。
小胖子路鸣泽也不在家,卧室内笔记本电脑插着电没有开机,床上的薄被散乱一团,无人收拾。
路明非打开笔记本,小胖子路鸣泽的QQ没有在线。
没有人找他,班群里倒是消息不断,却和路明非没多大关系,仿佛市少年宫发生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无人在意了。
他关上笔记本,走出房间,敲响了主卧的房门。
“咚——咚——咚”
路明非敲了三遍,间隔时间不短。
主卧里面无人回应,叔叔婶婶好像都出门了,他们带上了小胖子路鸣泽,不知道去了何方。
房子和早晨路明非出门时一样安静,脚步的回响孤孤单单的走在客厅里。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呢?早上还是中午,小胖子路鸣泽的床榻都没有整理,往常即使小胖子路鸣泽自己不愿意动手铺床,婶婶看见也会帮忙收拾,再不济叫路明非整理好房间。
但是今天,他们好像走得很匆忙。
客厅的沙发上凌乱搭放叔叔换下来的常服,婶婶带走了她珍藏的挎包,门口的鞋柜少了小胖子路鸣泽学校联欢晚会穿的那双皮鞋,柜门还没关好。
他们急匆匆的离开了,留下没有人的房子。
晴空在远离太阳的一侧仍保持着澄澈的蓝,白云逐渐变化形状,游弋在天际。
暮色遥遥无期,远不到傍晚的时刻,房子却好似睡着了般死寂。
厨房也没有动火的迹象,路明非早上在雾气里出门,说不用准备他的饭菜,下午回来时饭锅里和菜碗都摆放的整齐又干净,不需要他回来洗刷。
客厅的饭桌上,翻盖打火机下面压着几张钞票。
叔叔留了张纸条,告诉路明非晚上他们不回来了,没有做饭,让他在外面自己吃点好的。
路明非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原来叔叔婶婶还是会回来,就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叔叔婶婶一家要去外面吃饭。
他苦思冥想无果,有时候叔叔婶婶一家去外面不打算叫路明非,就会在桌上留点钱,要路明非自己解决。
路明非了然,他习惯这样的生活,叔叔婶婶一家有事不方便带他这很正常,例如小胖子路鸣泽的庆功宴。
每月小胖子路鸣泽的成绩出来后,考的好有进步,婶婶就会同意小胖子路鸣泽的要求去外面下馆子。
地点由叔叔定,婶婶放开家里的钱袋子,给小胖子路鸣泽大吃一顿。
以前小胖子路鸣泽不喜欢在他的庆功宴上,看见路明非吃的开心,满嘴是油。
强烈要求路明非不准出来参加他们的家庭活动,在餐馆里婶婶哄小胖子路鸣泽和叔叔尴尬的神色中,路明非主动放下筷子,提出他回去再吃。
叔叔夸赞他懂事,给了路明非一些钱,让他回去的路上买零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于是,这成了惯例。
但路明非实在想不出来今天有什么事情值得婶婶松口一家出去吃饭,高兴。
他坐在沙发上,手将钞票塞到口袋里。
此时的天色还早,等一会儿再出去找地方吃饭。
路明非摸摸口袋,女作家送他的墨镜不见了。
他稍一回想,墨镜被苏晓樯拿走,没有还回来。
他的黄金瞳早已消褪,当时在河边的草地上,苏晓樯在他起身没有反应过来时,抢走了他的墨镜。
苏晓樯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刻,她像失了魂,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路明非也吓坏了,市少年宫里的所有人都躲避他的视线,畏惧他的目光,而苏晓樯直直与他对视,然后没了反应。
他害怕苏晓樯出啥问题,伸手探向她的鼻息,呼吸平稳,掐她的人中,大拇指还未使劲便被苏晓樯打掉了爪子。
苏晓樯问他那是什么,眼睛里戴了金色美瞳?
路明非眨巴眨巴,不知道如何解释黄金瞳,好在他反应快,察觉到眼睛已经没有灼烧感,而且对面苏晓樯注视自己的双眼,平淡如常毫无异样了。
路明非张嘴扯到,是因为阳光的反射,她看错了。
在他一脸真诚的目光下,苏晓樯暂且相信了路明非的解释。
回顾今天的一天,小天女苏晓樯是唯一说上话的人,不知道她现在到家了没有,路明非好像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同学三年来只能在班群里去找她。
路明非胡思乱想的打发时间,他搓一搓手臂的肌肤,幽静的房屋格外阴凉,起身离开沙发,锁好房门。
他走出屋子,沿着楼梯一路向上,一直走过楼顶的铁门,到达天台。
天台是一片堆放杂物的空地。
在这里,路明非可以俯瞰城市的大部分风貌,一眼扫尽街道上的形形色色。
崭新的柏油路,流动的小贩,街头巷尾的电话亭、报刊,像蚂蚁一般劳动的人们和如流水一样来往的车辆。
天台的风让人心胸开阔,远离俗世的打扰。
吹着这样的风,路明非眺望天空的尽头,在那里视线不能触及的遥远之处,天和地交汇于一线。
一条狭长无边点缀白云隐约可见的线,圈住了整个世界,路明非想象在那远方的地平线之外,是怎样的景色有什么存在。
他的心随着这股风,一路飞翔,飞过城市的高楼与大山,飞过连绵的森林与河流,跨越岛屿和大洋,飞到世界的另一端。
在路明非的世界之外,在那个仅仅邮件听说,照片看见,梦里想象却从未碰触到的地方,有没有两个人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