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中,苏瑰两父子还在交谈着。
寂静过后不仅没能平息苏瑰的怒火,反而将其脾气勾了出来。
眼见二人言辞之间越发有些激烈的态势,李重茂借故先出来了。
李重茂看着已经逐渐西去的日头,没成想言谈话语之间,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苏瑰贵为朝廷的重臣,虽然注重清廉,但也只是宅邸中的陈设简朴一些。
宅邸的占地却是不小,前院,厅堂,侧园,后庭等诸多园林都是一应俱全。
询问了一番苏瑰府中的家仆,知晓了哪些地方不可随意踏步后。
李重茂踩着轻便的步伐,在苏府中的池塘园林间缓步游走。
遍观下来,都是以翠竹栽种的居多,虽然单调,却又另有一番意境所在。
穿过一道青砖半圆形的拱门,两侧立着斑驳的拴马石,石子路的两旁,丛生许多杂草,靠墙根处依旧是随处可见的翠竹。
李重茂抬眼看见一处延伸进水池中央的回廊,好奇之下,便走上前去。
叮咚……
似乎是一个石子坠落水中发出的声响。
绕过曲折的回廊,李重茂便看见了一位少女的侧影,依靠木栏上。
正欲开口问话。
却听见那少女的嘟囔着说道:“阿耶真是,女子又如何?身子弱又如何?偏偏不许我做那些事……”
一边说着,一边还往池塘中丢着石子,一看脚下,不知堆了多少碎石子。
李重茂看着这幅光景,心中觉得颇为有趣。
少女忽地若有所感,转头便看见了他的身影。
李重茂打量着她,面容苍白如瓷,眉目如画,一双杏眼,薄唇淡如樱花瓣的颜色。
穿着月白色窄袖齐胸襦裙,用一根粉色布带系上,袖口处绣着银线卷草纹,不同于那些袖口敞开的装扮。
她却是用根细绳将宽大的袖口系住,看起来有些怪异。
少女一手握着一柄团扇,脸上有些病恹恹的神色,黝黑的瞳孔中却泛着精光,有些锐利。
看着竟有几分林妹妹的风采。
李重茂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后,皱住眉头,说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在府上闲逛?若是客人,厅堂在前院处,仆人怎将阁下领到此间了?”
少女虽然一时疑惑,但说话间还是进退有礼,毕竟,能进了苏府还随意走动的人,想来肯定是她的父辈邀请而来的客人。
是以,她说话间,虽然有些质疑的味道,但还是以礼貌询问的语气为主。
李重茂看着她约莫二八年华的模样,妆容气质都不一般,猜测她应该是苏颋之女。
于是拱手微揖,行了个平礼,朗声说道:
“在下温王,受苏公相邀,闲逛间误入此处,不期冲撞了苏小娘子雅兴,恕罪则个。”
听到这话,少女先是一怔,随即的端正身子,后退几步,双手叠在腰侧,正欲屈膝行礼……
却不料她身子忽的一晃。
李重茂看得真切,那苏小娘子本就是站在池塘边缘处,两侧有木栏,唯独她身后没有。
她这往后一退,身子顿时失衡,后面就是池塘……
说时迟那时快,李重茂赶忙几步跑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这才帮她稳住了身形,苏小娘子本就如同白瓷的脸上,顿时更添一抹惨白之色,但却未见惊慌。
李重茂觉着有几分怪异,但也没有多想,待她彻底站稳后,松开手腕,后退了几步。
“妾苏令仪,见过大王,大王万福。”
苏令仪将刚刚未能行完的礼仪,接着完成,并道出了姓名。
“苏小娘子……下次若是再要投石取乐,可将碎石放置木栏上,免得踩滑,失衡跌跤。”
李重茂看了眼苏令仪脚边的碎石,轻声说道。
苏令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自己脚下确实有几颗石子,白瓷般的脸上瞬间挂上一抹红晕。
不过她脸上很快羞怯之色尽去,目光反而直视着他道:
“大王倒是提醒的有理,可若是大王不贸然出现,定然也不会有此等事发生。”
呵……
李重茂心中轻笑一声,结合先前听到的那句嘟囔话语,对苏令仪的印象有些改观。
这苏令仪虽然看着身子骨柔弱,可这性子却是有些半点不饶人啊。
“苏小娘子说的是,倒是小王无礼了,烦请替我指个厅堂的方向,不知可否?”
苏瑰这府中虽然简朴,可那竹林却很是茂密,以至于他绕了几个弯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先前看见苏令仪,他是正准备问个方向来着,没成想突生出了这般变故。
“原来是阿翁的客人,大王随妾来吧。”
苏令仪打量他一番后,道了这么一句。
随后,弯下身拾起木板上的石子,尽数丢入池水。
一阵扑通之声传来,池水泛一些杂乱的涟漪。
苏令仪解开系在袖口上的细绳,宽大的衣袖忽地垂下,她两手交叉,没入袖口中。
恢复了士族女子的仪态气质。
轻移莲步,走在前面。
……
厅堂中,苏家两父子的交谈也渐渐趋于尾声。
“陛下的意思是,阿父方才升任,当做个表率,儿也自当为父分忧才是……”
“因此,只有令仪来做这斋娘。”
苏颋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苏瑰听完,沉默片刻,没有言语。
是啊,他才被受封尚书右仆射,纵然对韦皇后有百般不满,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坦然接受。
过了许久,他捋了捋胡须,眼眸微闭,长叹了一口气。
“如此……只是会委屈了令仪……”
苏令仪是苏颋幼女,也就是苏瑰的孙女。
苏瑰膝下除了几位儿子外,并无女儿。
为韦皇后随祀添为斋娘,有好有坏,按照旧制而言,随祀以后,夫家都会有赏赐。
但那是对于出阁的女子而言,如今苏令仪并未许人,就算得到赏赐,恐怕也没有什么。
“阿翁、阿父这是何意?为何要我做什么斋娘?”
一道疑惑的声音引得苏瑰两父子侧目看去。
苏令仪施施然站在门槛外,杏眼睁圆,脸上十分疑惑。
李重茂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离着几步距离。
苏瑰没看向孙女,反而是向着李重茂说道:“大王快请入座稍待,宴席这便快了。”
李重茂回到自己位置,微微躬身:“无事,苏公庭院竹林颇深,四郎一时迷路,亏得巧遇苏小娘子,得益于她带路。”
虽然苏瑰未开口相问,但他还是率先解释了一下同苏令仪一起出现的原因。
免得误会,虽然大唐风气开放,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限制,但也只是相对于后世宋朝理学兴盛之前而言。
苏瑰闻言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温王都已经把他想问的话给说了。
另一侧,苏令仪走到苏颋身旁站立。
苏颋望着这个十分宠爱的女儿,面上一时浮现出纠结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