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山风带着草木的湿气,吹过潜伏在半山腰的草丛。
陈远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镜片上的反光被他用手掌小心翼翼地遮住。
山脚下,灯火通明。
那片连绵的军用帐篷,像一只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安静却充满了危险。
蓝军司令部,直线距离,一千二百米。
“怎么样,大脑?”
梁勇安压低了声音,身体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旁边的谢闯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95式自动步枪抱得更紧了些。
“警卫营的巡逻路线有三条,交叉巡逻,每十五分钟一个循环。”
陈远的声音很平稳。
“火力点分布在四个角,两个明哨,四个暗哨。”
“监控探头有十二个,但有三个存在视觉死角,其中一个,正好对着弹药库的侧后方。”
梁勇安听得咋舌。
“我靠,你这眼睛是长了雷达吗?”
“就这么一会儿,你把人家老底都给看穿了?”
陈远没有理会他的惊叹,从战术背心上取下简易的地图,在微弱的星光下摊开。
“计划很简单。”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两条截然不同的线。
“班长,你和谢闯,从西侧佯攻。”
“动静搞得越大越好,把警卫营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梁勇安的眼睛亮了。
“这个我擅长!”
“保证给他们搅个天翻地覆!”
陈远的手指移动到地图的另一端,一个画着骷髅头标记的地方。
“你们行动后五分钟,我会从东侧的死角潜入,目标,弹药库。”
“炸掉它。”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却让梁勇安和谢闯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炸掉蓝军的弹药库?
这他妈也太疯狂了。
“炸完弹药库,我会立刻转移到这个位置。”
陈远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司令部侧后方的一个小高地上。
“那里是最佳的狙击点。”
“我的目标,是蓝军首长,罗爱军。”
整个计划,干净利落,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凶险。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梁勇安那股子兴奋劲儿被沉甸甸的压力取代了。
他看着陈远,这个平时在连里不声不响,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兵。
此刻却像一个精密到了极点的战争机器。
“弹药呢?”谢闯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陈远将自己的弹匣取下来,哗啦一声,子弹倒在地上。
他留下一个满弹匣,又从散落的子弹里,数出五颗,小心地装进口袋。
那是留给狙击枪的。
剩下的,他平均分成了两堆,推到梁勇安和谢闯面前。
“省着点用。”
三个人,不到一百发子弹,要去冲击一个满编的蓝军司令部。
这是在用命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还有个东西。”陈远忽然说道。
他看向梁勇安。
“班长,咱们连的军旗,你带着吗?”
梁勇安愣了一下。
“带着呢,一直塞在背囊里。”
“你要那个干嘛?”
陈远抬起头,目光越过下方的蓝军基地,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只剩一个模糊轮廓的山峰。
“我想让它在山顶上飘起来。”
“我想让蓝军司令部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是咱们,三师六团五营四连,端了他们的老窝。”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
梁勇安沉默了很久,才从背囊最深处,掏出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一层层解开,露出了里面那面鲜红的旗帜。
旗帜有些旧了,边角甚至有些磨损,上面绣着的“铁血四连”四个字,却依旧鲜亮。
这是他们连队的魂。
梁勇安将旗帜平铺在地上。
“来。”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按在了旗帜上。
谢闯紧随其后,将手叠了上去。
陈远的目光在那面旗帜上停留了几秒,也缓缓地将手放了上去。
三只手,紧紧地叠在一起。
没有豪言壮语。
但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份不言而喻的决心。
“为了四连。”
梁勇安的声音低沉却有力。
“出发。”
陈远收回手,站起身。
梁勇安和谢闯也站了起来,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陈远,然后转身。
像两头矫健的猎豹,迅速消失在西侧的密林中。
陈远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许久,他抬起右手,对着那片黑暗,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他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刺痛。
黎明。
蓝军基地里,也开始有了动静。
巡逻的哨兵打着哈欠,脚步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贴着一排排帐篷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移动着。
陈远已经潜伏在这里超过一个小时了。
他摸清了换岗的时间,计算了巡逻队经过每一处的精确间隔。
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两队巡逻兵交错,出现一个长达十五秒的空当时,陈远动了。
他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瞬间穿过一片空地,闪身躲进了一座大型帐篷的后面。
这里是弹药库的侧后方。
他听到了帐篷门口两个哨兵的低语。
“这演习啥时候结束啊,我想回去睡个好觉。”
“快了,今天下午就该复盘了,咱们赢定了。”
陈远从腰间拔出那把带有感应器的橡胶匕首,深吸一口气。
他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绕到帐篷的另一侧。
一个哨兵正靠着弹药箱打盹。
陈远从背后猛地窜出,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右手的匕首在他脖子上的感应器上轻轻一划。
“嘀!”
一声轻响,哨兵身上的感应灯变成了红色。
“阵亡”。
哨兵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远一个巧劲放倒在地。
另一个哨兵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谁?”
他只看到一个黑影迎面扑来,然后脖子一凉。
“嘀!”同样的红色灯光亮起。
陈远指了指地上那个“同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
两个“阵亡”的哨兵面面相觑,一脸懵逼,却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装死。
解决了门口的麻烦,陈远闪身进入了弹药库。
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弹药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沉默的钢铁巨兽。
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几块演习用的感应炸药,熟练地安放在承重结构与弹药堆最密集的位置。
就在他准备设置引爆器时,帐篷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了。
“今天的弹药消耗报表怎么还没送……”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陈远心脏猛地一缩,身体瞬间紧绷,闪电般躲到一排弹药箱后面。
一个穿着蓝军上尉军服的女军官走了进来。
孟欣音。
蓝军司令部直属参谋。
她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头。
门口的哨兵呢?怎么不见了?
她警惕地扫视着仓库,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地上那两道不正常的拖痕上。
不好!
她立刻伸手去摸腰间的手枪。
但已经晚了。
一道黑影从她身后扑出,一只大手精准地捂住了她的嘴。
另一只手化作手刀,干净利落地砍在了她的后颈上。
孟欣音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陈远顺势接住了她,眉头紧锁。
一个上尉?
这下麻烦了。
直接“干掉”她,可能会触发更高级别的警报。
他抱着失去意识的孟欣音,快步走出弹药库。
那两个“阵亡”的哨兵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看天。
看到陈远抱着一个女上尉出来,两个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哥们……也太猛了吧?
陈远将孟欣音轻轻放进旁边一个空着的帐篷里,然后走到那两个哨兵面前。
他指了指帐篷,又指了指他们。
“看好她。”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消失在晨雾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颈一阵剧痛,让孟欣音猛地清醒了过来。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行军床上。
陌生的帐篷。
她立刻检查自己的装备,手枪还在,但人却被结结实实地打晕了。
该死!
红军!
有红军的散兵摸进来了!
“王八蛋!”
孟欣音低声骂了一句,揉着发痛的脖子,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她身为蓝军司令部的精英参谋。
竟然在一个小小的演习里,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红军士兵给打晕了!
这要是传出去,她孟欣音的脸往哪搁?
她怒气冲冲地走出帐篷,一眼就看到了门口躺着的两个“尸体”。
她快步走到蓝军司令部的指挥帐篷,一把掀开了门帘。
帐篷里,蓝军罗爱军首长,正和几个参谋围着沙盘,悠闲地讨论着演习结束后的庆功宴。
“我看,这次庆功宴,可以把红军的指挥员也请来嘛,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打赢的。”
“首长高见!杀人还要诛心啊!”
“哈哈哈哈……”
一片轻松愉快的笑声中,孟欣音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报告!”
罗爱军看到自己一脸怒容的爱将,不由得愣了一下。
“欣音?你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
孟欣音一个立正,大声报告。
“首长!基地里混进了红军的士兵!”
“我刚才在弹药库,被人打晕了!”
“什么?”罗爱军一步跨到孟欣音面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孟欣音将事情的经过快速地汇报了一遍。
罗爱军的脸色越来越沉。
“马上!拉响战斗警报!”
罗爱军猛地一拍桌子,下达了命令。
“封锁整个基地!所有单位,立刻对所属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耗子给我揪出来!”
“是!”通讯兵立刻开始传达命令。
孟欣音的脸上依旧带着怒火,她咬着牙说道。
“首长!我请求加入搜索队!我要亲手宰了那个王八蛋!”
刺耳的战斗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蓝军基地。
刚刚抵达预定狙击点的陈远,正小心翼翼地架好狙击枪。
警报声传来,他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山下那片瞬间变得混乱的营地。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