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陈远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已经尖叫着拉响了警报。
“陈远！小心！”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
是梁勇安！
站在外边的他，视野最是开阔，几乎在那只手伸出来的瞬间就捕捉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陈远扑了过去！
“砰！”
沉闷的枪声终于响起，撕裂了这片短暂的死寂。
陈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自己身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侧面倒去。
一抹温热的液体，溅在了他的脸上。
是血。
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顾不上疼痛，猛地扭过头。
梁勇安就倒在他的身边，左臂的作训服上，一朵刺目的血花正在迅速晕开。
那张总是沉稳的脸，此刻因为剧痛而微微扭曲。
“班长！”陈远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一股狂怒的火焰从胸腔直冲头顶，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翻身而起，手中的步枪几乎是凭着本能举起，枪口瞬间锁定了那片还在晃动的灌木丛！
“我操你妈！”
灌木丛里，一个身影刚探出半个身子，脸上还带着偷袭得手的狞笑，是提前埋伏的金宝。
他没想到这一枪竟然打偏了。
他正想补第二枪。
迎接他的，是陈远愤怒的枪口。
“砰！”又是一声枪响！
金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握枪的右手手腕直接炸开一团血雾，手枪脱手飞了出去。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侧面一道黑影已经如猛虎般扑了上去！
是谢闯！
“狗娘养的杂碎！”
谢闯的吼声里带着滔天的怒意。
他一把揪住金宝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撞向旁边的一棵大树！
“咚！”
金宝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软了下去，被谢闯从灌木丛里拖了出来。
可陈远看都没看那边一眼。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倒在地上的梁勇安。
“班长！你怎么样！班长！”
他冲过去，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梁勇安。
“我……我没事……”
梁勇安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他还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想让陈远安心。
“别他妈说话！”
陈远飞快地撕开梁勇安左臂的袖子，伤口触目惊心，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子弹贯穿了小臂的肌肉，幸运的是，没有伤到骨头。
陈远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他迅速从自己腰间的战术包里掏出急救包，扯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死死地按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用力缠紧。
他的动作专业迅速，显然是经过千百次训练的结果。
“忍着点！”
“嗯……”梁勇安疼得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陈远！谢闯！什么情况？！”
是连长林舟行！
很快，一大群穿着迷彩服的战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片小小的土坡，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林舟行一马当先，冲到了洞口。
当他看到跪在地上举着双手的二牛，以及另外三个昏死过去的逃犯时，瞳孔微微一缩。
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梁勇安，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报告连长！”
陈远站起身，敬了个军礼。
“四名持枪逃犯已全部制服！我方……班长梁勇安左臂中弹，没有生命危险！”
林舟行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梁勇安的伤势。
又看了一眼陈远利落的包扎手法，紧绷的脸庞稍稍缓和。
“干得不错。”
他拍了拍陈远的肩膀，然后站起身，对着身后的战士们下令。
“卫生员！立刻带梁勇安去团部医院！快！”
“其他人，把这几个杂碎都给我捆结实了！清点现场，任何东西都不许漏掉！”
“是！”战士们齐声应道。
夜幕降临，营区里灯火通明。
忙碌了一下午，所有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逃犯被移交给了地方公安，枪支弹药清点入库。
整个野战连都沉浸在一种大战告捷后的疲惫之中。
食堂里，晚饭的菜色异常丰盛，甚至还破例加了两个硬菜。
但陈远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他心里始终惦记着梁勇安的伤势。
晚上八点，熄灯号还没吹响。
陈远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排球场边上，任由思绪纷飞。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远没有回头，他知道来的是谁。
“连长。”
林舟行在他身边坐下，递过来一瓶水。
“还在想班长的事？”
陈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
林舟行看着他，忽然问道。
“今天逮着逃犯，什么感觉？”
陈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连长会问这个。
他回想了一下白天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一拳将人打飞的冲击力，还有子弹擦着头皮飞过的战栗。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吐出一个字。
“爽。”
对于一个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搏杀训练的士兵来说。
没有什么比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更能检验自己的价值了。
林舟行闻言，却出人意料地叹了口气。
“爽……是啊，是挺爽的。”他的声音有些飘忽。
“可你知道吗，陈远。这就是我们这些和平年代军人的悲哀。”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打仗。”
“可现在没有仗打。我们每天练得一身本事，却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
“你不觉得……有点可悲吗？”
“连长，”陈远忽然开口，声音无比认真。
“班长今天……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枪。这算是立功了吧？”
林舟行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当然算。我已经把情况上报了，一个三等功是跑不了的。”
陈远心头一喜，立刻追问道。
“那……那退伍名单的事……”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舟行。
在他看来，梁勇安这次是舍生忘死的英雄，部队没有理由再让他退伍了。
然而，林舟行的回答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名单，不会变。”
“什么？！”陈远猛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他立了功！他流了血！凭什么还要让他走？！”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浓浓的不解。
林舟行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自己？”陈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班长那么热爱部队，他怎么可能自己想走！”
“连长，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上面有规定，受了伤就必须……”
“陈远。”
林舟行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没有骗你。退伍报告，是他自己交上来的。他态度很坚决。”
陈远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梁勇安自己要走？
他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要去找他！”陈远咬着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要当面问问他！他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连长，我请假！我现在就要去医院！”
他觉得他快要气炸了，如果现在梁勇安在他面前，他真的会一拳揍过去。
林舟行看着他这副快要喷火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去吧。假我准了。车钥匙在办公室桌上，自己去拿。”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刚才指导员过来，说孟欣音到处在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孟欣音？
“我管她找我干嘛！”
陈远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梁勇安，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