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三十分,太阳像一团粘稠的火,炙烤着每一片树叶。
空气又闷又热。
陈远停下脚步,右手握拳,猛地举起,然后缓缓下压。
一个标准的停止前进战术手语。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他左后方十米处的梁勇安,右后方十米处的谢闯。
动作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枪口平举,警惕地指向各自负责的扇形区域。
“怎么了?”梁勇安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陈远没回头。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三百多米外,一处不起眼的半山坡。
那里的植被格外浓密,几块巨石犬牙交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观察点。
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不对劲。
“打开保险。”陈远的声音很轻。
梁勇安和谢闯的瞳孔微微一缩。
开保险,意味着随时准备开火。
“发现目标了?”
谢闯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像一头即将出笼的猎豹。
陈远摇了摇头。
“感觉。”他只说了两个字。
梁勇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感觉?
在战场上,感觉这东西有时候能救命,有时候也能要命。
但他没有质疑。
陈远侧过头,伸手去够肩膀上的对讲机。
必须立刻向连长汇报,请求战术指导,或者,请求炮火覆盖……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滋……滋滋……”
按下通话键,里面传来的不是林舟行沉稳的声音,而是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陈远的心猛地一沉。
这片区域的地形复杂,磁场紊乱,对讲机失灵是常有的事。
可偏偏是现在。
“妈的。”
梁勇安也意识到了问题,低声骂了一句。
“连长他们还在我们原定的搜索路线上,离这里至少有两公里。”
“等他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谢闯有些焦躁地挪动了一下膝盖,脚下的枯叶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陈远立刻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
谢闯立马像被钉住一样,一动不动。
现在,他们成了一支孤军。
陈远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怎么办?
撤退,回到能联系上连长的地方再做打算?
不行。
对方既然选择在这里隐蔽,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发现了大部队的动向。
他们一旦撤退,就等于打草惊蛇。
那四个亡命徒会毫不犹豫地逃向更深的山林。
到时候,再想把他们找出来,就是大海捞针。
那就只能……干!
陈远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锐利。
“班长,闯儿,听我说。”
“我们现在是唯一的机动力量,必须抓住机会。”
“但是记住,连长说了,抓活的。”
“那几个家伙都是重要人证,死了就没价值了。”
梁勇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
谢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的战意更浓。
“远哥,你说怎么干。”
陈远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那片小土坡。
“目标就在那里。”
“我们摸过去。”
他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因为就在刚刚,那片死寂中,他捕捉到了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这片山林的声音。
那是人的呼吸声。
不止一个。
他们,就在那个土坡里。
三个人呈品字形,交替掩护,一点点朝着目标区域渗透。
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将身体的重心压在脚掌上,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林间的阴影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迷彩服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让他们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一百米。
九十米。
八十米。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空气中的紧张感也越来越浓,像是一根被不断拉紧的弓弦。
突然,陈远的身形猛地一滞,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了一棵大树的背后。
就在刚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土坡上方的一块岩石缝隙里,似乎有东西反了一下光。
是望远镜的镜片?还是狙击镜?
冷汗,瞬间从陈远的脊背上冒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秒。
两秒。
十秒。
岩石缝里再没有任何动静。
是错觉?还是对方的观察哨刚好移开了视线?
陈远不敢赌。
他缓缓地,用极慢的动作,伸出左手,对着身后的梁勇安和谢闯做出了几个战术手语。
【前方疑似有观察哨,注意隐蔽,弧形包抄。】
梁勇安和谢闯会意,立刻改变了前进路线,像两只狸猫,悄无声息地从两侧迂回过去。
陈远则继续留在原地,充当诱饵,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对话声顺着微弱的气流,飘进了他的耳朵。
“三哥,我们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啊?又闷又热,蚊子都能把人吃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是那个叫二牛的瘦子。
“闭嘴!想死啊你!”
另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他,是那个小眼壮汉,他们的头儿,三哥。
“外面全是条子,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是……可是我害怕……”
“怕个屁!有枪在手,谁来弄死谁!”
一个阴狠的声音响起,是那个花臂男,狗子。
“金宝,你那边看清楚没?条子的大部队往哪边去了?”
被叫做金宝的长臂男声音有些发颤。
“看……看不太清,他们好像往西边去了。但是……我刚才好像看到林子里有人影晃了一下。”
“操!你他妈是不是眼花了!”
三哥的声音里充满了暴躁。
“我……我不知道……”
确认了。
四个嫌犯,全都在里面。
而且,他们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是最好的机会!
陈远不再犹豫。
他对着梁勇安和谢闯的方向,做出了一个简单的手语。
【准备突击。】
然后,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土坡的正前方。
再指了指梁勇安和谢闯,分别指向土坡的左右两侧。
【我正面强攻,你们两侧包抄,控制局面。】
最后,他竖起三根手指,然后一根一根地收回。
三。
二。
一!
就在最后一根手指收回的瞬间,陈远动了!
他的身体像一张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然从树后弹射出去!
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整个人如同一头下山猛虎,带着一股惨烈的风声,直扑向土坡的入口!
不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土坡里的四个逃犯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就撞了进来!
三哥正对着洞口,手里还拿着望远镜,嘴里骂骂咧咧。
当他看到陈远时,瞳孔瞬间放大,刚想喊叫。
“砰!”陈远一记右勾拳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沉闷的击打声中,夹杂着牙齿碎裂的脆响。
他整个人被打得向后仰倒,手中的望远镜也脱手飞出。
陈远一步踏前,左手闪电般抓住三哥持枪的右手手腕,向外一拧!
“咔嚓!”
三哥的惨叫刚到喉咙口,就被剧痛憋了回去,整张脸扭曲成了酱紫色。
陈远看都没看他,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砍在他的后颈。
壮汉闷哼一声,眼珠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几乎在陈远动手的同时,谢闯也从侧翼扑了进来!
他的目标是那个满脸阴森的花臂男,狗子。
狗子反应最快,见状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但谢闯比他更快!
“干你娘的!”谢闯一声怒吼,像一头蛮牛,直接将狗子扑倒在地。
他一只手死死掐住狗子的脖子,另一只膝盖狠狠地顶在了狗子的裆部。
“嗷——!”
狗子身体像一只被扔上岸的虾米,猛地弓了起来,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
另一边,梁勇安没有冲进来。
他端着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已经吓傻了的逃犯——二牛。
“不许动!”
“警察!把手举起来!抱头!蹲下!”
梁勇安的声音洪亮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威慑力。
二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抖得跟筛糠一样。
陈远松了口气,刚准备起身。
突然!
一股极致的危险感传来!
他的汗毛瞬间倒竖!
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右侧的灌木丛中,伸出了一只黑漆漆的手枪!
那枪口,正死死地对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