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十骑渐渐逼近,申谨戈却出奇的冷静,他的眸子已没那么猩红,他的面容仍旧冷峻而平静。
申谨戈没有躲藏或者警戒,反而勒停战马,将马槊横在马鞍之上,从马鞍的挂钩上取出一包牛肉干、一袋烈酒,自顾地吃了起来。
他太饿了,这是今天的第一顿,战场厮杀一向是很费体力的事儿,一口酒,一口肉,这似乎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了!
酒和肉都是他方才的战利品。
北玄以游牧为主,北玄的秋冬季节寒冷异常,所以牛肉干和烈酒对他们来说是极好的食物,酒可取暖,牛肉干方便保存和食用,他们作战灵活迅捷大概与此也有一定的关系!
片刻之后,那数十骑已经来到距申谨戈数百步之处。
借着月光,已经可以看到那猎猎作响的战旗上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那是飞鹰营的营旗,是飞鹰营来了。
开始申谨戈以为飞鹰营是来寻找他的,可细看之下让他不得不否认这个想法。
他们队形杂乱,毫无章法,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一些血污,队伍中间护着一人,那人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他们在被人追击!
待队伍走近,领头的那人最先发现了申谨戈,但是光线原因,并未认出申谨戈来。
那人看到前面路上拦有一骑,忙叫停马队,喝问道:“前面的是人是鬼?”
申谨戈将马槊往地上一插,将最后一口酒喝尽,回道:“申谨戈!来者可是飞鹰营的弟兄?“
飞鹰营的人一听前面的人是他们的二殿下,激动不已,更有个别兵卒喜极而泣。
飞鹰营带头那人忙拍马来到申谨戈身前,一拱手道:“二殿下,卑职是飞鹰营小旗官王达,可算是找到您了!”语毕,不觉已流下泪来!
申谨戈伸手拍了拍王达肩膀,问道:“为何只有你们这数十人马,陷阵营呢?”
王达本已抹了的泪又流了出来,道:“回二殿下,陷阵营遇伏,如今……如今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啊!”申谨戈虎躯一震,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险些坐立不稳,跌落马背,颤声道:“这是为何,与我细细说来!”
王达又抹了一把眼泪,泣道:“今日接到何将军军令后我等便在肖百户的带领下寻殿下而来,我带五十飞鹰营前出十里探路,肖百户带四百陷阵营在后跟随。傍晚时分,我们有幸遇到公主,本想将公主送至肖百户处再来寻殿下,可我等折返至泥海子与肖百户汇合时忽听四周响炮齐鸣,四面八方冲出伏兵上千,肖百户拼死冲杀,将我等与公主送了出来。肖百户还交代,让我兵分三路,两路从不同方向回凌水关求救,一路由我带领,带上公主往东南方向寻找殿下您,与殿下汇合后往东南方向走,黑石滩会有人接应。此时肖白户该还在阻挡追兵!”
申谨戈听后默然,久久不语,心中惊疑,他不太相信在这附近能有上千的北玄士兵,近年来北玄已很少有大股部队出现,多以几十至上百人零散出动。
王达又接着道:“您带上公主快走吧,身后追兵转眼就到!”
申谨戈不置可否,反而问:“你怎么知道有上千北玄兵马?”
王达道:“卑职为飞鹰斥候多年,自信不会看错人数。”顿了顿又道:“卑职也是奇怪,多年来已很少见有这么大规模的北玄军队出现了!”
申谨戈点点头,又问:“你是哪年当的兵?”
“啊?”王达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申谨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我问你什么时候当的兵?”申谨戈再问!
“大骊227年!”
申谨戈点点头,道:“若有幸能活着回去你还是回家种地吧,边军不适合你!”
王达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申谨戈见王达不语,又说:“你太软弱,战争是英雄的游戏,你玩不了!你看看你,身为斥候,侦查不力,致使袍泽兄弟陷入险境;身为头领,在你的下级面前哭哭啼啼,威严何在?”
王达闻言,已收起哭腔,怒道:“我知道殿下英雄盖世,我王达自然不能与殿下相比,可我也绝不是怂包软蛋!”说完一把扯开上衣,袒露胸膛,只见他胸腹腰背,大小伤痕不下十余处!
申谨戈微微动容,可最后只是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过去的荣耀并不能掩饰你现在的无能和软弱,不是吗?”
王达有些急了,不知如何辩解,争辩道:“我没有!”
“呵呵……没有?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带上公主和你的人,往东南方向走,如果你能回到凌水那你也是英雄了!”申谨戈语气中尽是嘲弄与不屑!
王达又是一愣,忽而转悲为喜,笑道:“原来殿下是在激我,可今日我真的做不了英雄了,追兵不过一两刻功夫便到,我不能一退再退了!”
申谨戈知道,飞鹰营中无一人是怂包软蛋,方才那番话是故意激王达的,因为他直接让他们带公主离开,留自己断后,这堆人必然不肯,所以才用了这激将法,不想这王达却有几分聪明。
申谨戈见被识破,便假装发怒,道:“王达听令,现命你护送公主往东南方向撤退,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
王达一拱手,仰头道:“殿下恕罪,这次我不但做不了英雄,还要抗命不遵了。是我侦查不力才让弟兄们陷入险境,现在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弟兄们死在一起,请殿下成全。”
“请殿下成全!”其余飞鹰斥候也齐齐请命,个个神色坚定,视死如归!
“你等就不怕军法如山?”申谨戈声调高了几分。
王达跳下马来,单膝跪倒在地,正色道:“殿下曾多次说过,身为军人,最忌感情用事,此时除了您之外卑职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平安将公主救回,所以就当前而言,卑职去断后,殿下您带公主走才是上上之策……”
申谨戈冷峻的脸庞有些动容,可他没有说话,王达说得对,目前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王达见申谨戈不言,便自顾起身翻身上马,又道:“如果我还能活着回去,您再军法从事我吧!”
不等申谨戈回话,王达已调转马头直奔战场而去了。
其余飞鹰斥候见王达离去,也都默默跟了上去,霎时间数十人马便只剩一个禁卫军陪在公主身边。
那个禁卫军缓缓牵着公主所骑战马过来,拱手道:“公主安危便拜托殿下了!”说完便欲追王达!
申谨戈叫住他,道:“你并非嘉州军,你可以和我一同离开!”
那禁卫军道:“我的弟兄们都留在这里了,我要留在这里陪他们!”话未说完,人已拍马离开!
望着飞鹰营离去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这一声长叹是如此无奈、无力……
申谨戈细细查看了公主,她气息均匀,面色红润,想是该没有多大问题。
他将公主从马鞍上解下,一把将公主提到自己身后,然后用他那满是血污的披风将公主背负在身后,往东南方向去了!
回头望去,月光下,只见两条黑色巨蟒已经撞在一起,刀剑的寒光在月光下有些许耀眼,哪怕是在数里之外也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