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
铜黄的分针一格一格跳动,随着它指向了12,银白的时针也紧随其后。
船长低头瞥了一眼,指尖一甩,将镀金的怀表壳猛然合紧。
“啪嗒。”
此时,太阳已经走到了正午的位置,温润的海风里都带上了一丝热意。而不远处,唱票和点票也同样走到了尾声。
船长格莉德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正在点票的几人。
“叉,叉,勾——”夏伦每打开一张票,他身旁的炮手都要大声将票的类型念出来,随着时间推移,炮手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声音也愈发尖细。
船长摇了摇头,将怀表放回马甲的胸兜,随后抽出了烟斗。
平心而论,她现在感觉事情的进展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昨晚,在上甲板之前,夏伦和她商量过接下来的计划,而在商量的过程中,夏伦则推测了事情可能的走向和脉络——他总共说了三种可能性。
平心而论,格莉德虽然表面表示同意,但当时她的内心深处,却对这些预测多少是有些不屑一顾的。
毕竟海盗船上的亡命徒们,大多心思阴沉,乖戾冷酷,很多人还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在船上,有人突然发疯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因此在这样一个混沌到极点的环境下去推测事件的走向,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令她万分震怖的是,夏伦提出的三种可能,却准确囊括了人们的反应。
无论是昨天跳出来的反对者,还是今天上午敌人内部发生的分化,抑或是顺畅无阻地提出投票,所有的一切都和夏伦的预测完全一致。
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巧合,但这么多次下来,也足以证明这不是巧合——夏伦这人,绝对是有点特殊能力的...
那些平时心思各异,心智混沌的桀骜海盗们,如今却全都像是在演剧本一样,乖乖地顺着夏伦的预测行动。
最离谱的是,就连那些被夏伦划定为潜在敌对者的人,也同样是按照夏伦的计划行动的。
格莉德今年将近50岁,她一辈子四处移动,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人生阅历相当丰富。
到了她这种水平,让人追随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不算难,刀子,金币,语言,权势等等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让敌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这就有点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起码,她是做不到这种程度。
船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感受着颗粒划过喉管,进入肺部,随后将那些犹疑的思绪,混着烟气一起,缓缓从鼻腔喷出。
“呼——”
白烟混着海风氤氲而起,随着烟雾飘散,唱票也来到了结尾。
夏伦瞥了一眼票箱,心中颇为吃惊。
23个人,只有2个人,希望和怪物妥协;而剩下的所有人,都投了拒绝票!
这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毕竟按照常理来说,海盗和舍己为人这件事是搭不上边的。杀人越货的海盗们,理应更倾向于牺牲他人,保存自己的性命,
那两张妥协票都在夏伦的记票范围内,一张是炮手的,而另一张则是炮手的追随者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希望通过投票看清人们的立场分布。
如果懦夫多,大部分人都希望妥协,那夏伦就可以通过投票,找到其中的勇敢者,提前串联,然后通过操纵投票的方式,冤杀妥协派喂怪物。
反之,如果勇敢者多,那么就处决少量懦夫来祭旗,直接完成团结。
但无论如何,夏伦都计划票杀炮手,然而现在炮手自己就是懦夫,那就不需要冤杀了。
简直是中头彩了。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赶紧宣布吧。”老头说道,“我想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愿意当蛆的终究是少数。”
夏伦点了点头,随后宣布道:“总共23票,其中21票反对当奴隶,而2票同意向怪物屈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后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了身旁。
炮手的脸色极为难看,老头和牧师的脸上则带上了笑意;人群中大部分人也都颇为兴奋。
“我需要先向各位道歉。”夏伦语调一变,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我在票上做了标记,根据撕痕上纸张的转折,我知道了大家的选择——我想,我也有义务向各位说明究竟谁才是懦夫。”
这一刻,和煦的海风陡然变大,海面上波澜再起。
老头不笑了,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他忽然意识到夏伦极有可能冤枉自己;牧师则紧握着圣徽,低头祈祷。
船长格莉德依旧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斗,她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人群。
此时,人群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人群边缘,戴着破碎眼镜的医生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容,但是这笑容里似乎染上了一丝神经质般的紧张感。
“炮手。”夏伦指控道,“还有那个红头发的,他们两个就是懦夫!”
随着声音响起,人们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炮手,以及人群中的红发海盗,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
“去你妈的!”
炮手怒骂一声,手指一勾,握住了腰间的燧发枪;而那红发的海盗也同样拔出了斧头!
两人明显所有串联,骤然发难下,大部分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放缓了,人们睁大眼睛,吃惊地望向炮手,炮手抬起手,瞄向了站在对面的夏伦,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狞笑。
然而——
“砰,砰!”
炮手才刚抬起手,两声雷鸣般的枪声就骤然炸响!
电光石火间,炮手握枪的右手齐根炸裂,漫天血雾中,他尖叫着仰倒在地,透过眼角的余光,他愕然看到夏伦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枪!
另一颗子弹精准地贯穿了红发海盗的喉管,殷红的鲜血从还在抽搐的尸体下缓缓流出,染红了满地的投票。
白色的硝烟从左轮枪口缓缓飘出,夏伦甩了下弹巢,两颗滚烫的弹壳坠入血泊,随后他将枪塞回了武装扣带里。
快速拔枪!
半秒不到,两人一死一伤!
“现在,懦夫都被解决了。”他轻声说道。
话语被海风吹散,此刻,甲板上除了炮手的哀嚎外,一片死寂。
从炮手暴起发难,再到夏伦拔枪开火,整个过程才半秒不到,很多人才刚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而反应过来后,他们才意识到,夏伦的枪快得离谱。
虽然炮手是先握枪的,但是夏伦却后发先至!
夏伦看了船长一眼,希望让对方开口打个配合,来主持局面。但是,船长格莉德却冲他摇了摇头。
不得已,他只得自己开口:“老头,你来给炮手一个痛快吧。”
——这是让老头纳一个投名状,按计划,这种话本应让船长来说。
此时老头仿佛刚从海里捞出来一般,满头大汗,他喘着粗气问道:“你不杀我?”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夏伦摇了摇头,“我开枪,是因为他们要动手攻击我们,况且,你也投了战斗到底。”
老头愣住了,几秒后,他抿紧嘴:“看来,我看错你了。”
“是你把我想得太龌龊了。”夏伦抬起眸子,“我是个好人——所以,赶紧动手给他个痛快吧。”
老头点了点头,随后拔出桌子上的匕首,干净利索地处决掉了炮手。
“我来抬尸体吧。”他主动说道,“是要把尸体扔到首楼的门口吗?”
“搬到货栅那里。”夏伦看向了脸色惨白的牧师,声音平静,“牧师,你跟着一起去。”
牧师察觉到夏伦的视线,慌乱地移开视线,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向了炮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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