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垂下眼帘，那双冰封般的凤眸，在她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下，投下两片小小的、淡色的阴影。
她的目光，在脚边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林舟。
那眼神，依旧是那副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的冰冷。
但不知为何，林舟却从那片万载不化的寒冰深处，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类似于“认可”的东西。
她认可的，不是他那点微末的道行。
而是他刚才那种为了守护亲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出一切的决绝。
强者，只会认可强者。
哪怕是精神层面的强大。
“灵穴，一人一半。”
她的声音，如同两块最上等的、冰冷的玉石在互相敲击，清脆，悦耳，却不带半分人类该有的情感温度。
“里面的东西，我没兴趣。这座道观，归我。你随时可以回来修行，但，不许踏入后殿半步。”
她的话，言简意赅，不容置喙。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最公平的方案。
“好。”
林舟毫不犹豫地答应。
别说一人一半，就算现在让他把整座灵穴都让出去，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只要能回去救妹妹，一切，都可以谈。
女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干脆。
她不再多言，只是伸出那只白皙、修长，却又充满了力量感的手，探入怀中。
再拿出来时，指间已经多了一枚非金非玉、通体漆黑、上面用银线雕刻着一朵复杂云纹的古朴令牌。
“去山下的公路。”
她屈指一弹，那枚令牌便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毫无风声的直线，稳稳地落在了林舟的手中。
入手冰凉，质地坚硬。
“找一辆黑色的丰田阿尔法，车牌号，海A·XXXXX。”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冷月让你过来的。他们，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说完，她便不再看林舟一眼，径直走到那尊倾颓的神像前，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似乎对她而言，一切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个铁盒一眼。
林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那副冰冷的背影和那股子深不可测的气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然后，他转身，不再有半分迟疑。
“前辈，我们走！”
他将林道衍传授的《清风三式》中的轻身法门，毫无保留地、疯狂地运转起来！
丹田内那缕米粒大小的真气，被他瞬间压榨到了极限！
刷！
他的整个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重量，化作一道模糊的、贴地飞行的青色残影，朝着山下的方向，狂飙而去！
崎岖的山路，满是碎石和荆棘。
但在他脚下，却如履平地。
他的身体，在树木与岩石之间，以一种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的角度和速度，灵巧地穿梭、跳跃、滑行。
风，在耳边呼啸。
景物，在视野里飞速倒退，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彩色的光带。
这，就是修士的速度！
这，就是超凡的力量！
林舟的心中，没有半分因为获得力量而产生的喜悦。
有的，只是无尽的焦灼。
快点！
再快一点！
晚晚，等我！
一定要等我！
……
青云山下，那条早已荒废的、柏油路面都已开裂的盘山公路上。
一辆黑色的、崭新的、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丰田阿尔法商务车，正如安静地停靠在路边。
车身擦得锃亮，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一层幽冷的光。
车窗是单向的，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黑色，根本无法窥探到车内的分毫。
突然。
“刷！”
一道青色的残影，从山上那茂密的树林中，一闪而出，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公路中央。
正是林舟。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苍白。
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像一头刚刚完成狩猎的猎豹。
阿尔法的车窗，无声无息地，缓缓降下。
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面无表情、身穿黑色修身西装、戴着白色手套的精悍男子。
他的寸头，剃得极短，像一层青色的头皮。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在林舟身上，一扫而过。
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冰冷的审视。
林舟没有废话，直接将冷月给他的那枚黑色云纹令牌，举了起来。
黑西装男子看到令牌，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舟，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按下了中控台上的一个按钮。
“嗤——”
阿尔法那扇充满了高级感的电动侧滑门，应声而开。
整个过程，专业，高效，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林舟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以前送外卖时，曾不止一次地，在那些高档酒店和会所的门口，看到过这种据说要加价几十万才能买到的“保姆车”。
每一次，他都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羡慕。
他觉得，这种车，这种生活，离自己，就像地球和月亮一样遥远。
而现在。
这辆车，正在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临幸。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坐了进去。
车门，缓缓关闭。
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阳光，都彻底隔绝。
车内，空间宽大得有些奢侈。
真皮座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金钱的味道。
车载的小冰箱里，摆满了各种他见都没见过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昂贵矿泉水和饮料。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吗？
林舟靠在柔软得不像话的航空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破败的景象，心中第一次，对“力量”和“阶级”这两个词，有了最直观、也最深刻的认知。
“啧啧，不错不错。这凡人的‘四轮法器’，内里竟别有洞天。冬暖夏凉，坐着也比那颠簸的马车舒服。小子，回头咱也搞一辆，以后出门，也算是有个排场。”
林道衍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老财主，充满了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