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厨子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高奇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靠着冰冷的轮胎，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尽量平稳一些，尽管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着大脑里那根绷紧的神经。
“咳……咳咳……”
他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用虚弱来掩饰一瞬间的慌乱，然后才抬起布满冷汗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运气……运气好而已。”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我以前待过的地方……比这里还破，是个废弃的工业区。那种老旧的赤炼油管道，我看多了。”
高奇凡一边说，一边将脑海中窃取到的那些零碎知识，迅速编织成一个听起来合乎逻辑的故事。
“那种油，腐蚀性很强，管道接口用久了，密封圈会老化，颜色会变深，总会有一点点油气渗出来。”
他抬手指了指爆炸的方向，“你没闻到吗？那股味道，跟周围的臭味不一样，特别辛辣刺鼻。这是经验。”
厨子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至于那根线……”高奇凡继续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坦诚。
“那种黑色的线，最怕风吹日晒。你看它表皮都裂开了，挂在那里摇摇晃晃，里面的金属丝跟管道离得那么近，迟早要短路。火星，加上燃料……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在类似环境中挣扎求生、积累了一些危险常识的幸存者。
这些话，九分真一分假，细节全都来自于刚才那两个“自己”的馈赠，逻辑上天衣无缝。
厨子沉默了。
他盯着高奇凡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头陌生的野兽，判断它究竟是威胁还是猎物。
最终，他眼中的锐利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他或许不全信，但他亲眼看到了结果。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新人，用一块石头，解决了一个必死的危局，还顺带报销了一名数据之主的巡逻队员。
无论过程如何，这份冷静、果断，以及利用环境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跟我来。”
厨子不再追问，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转身就走。
高奇凡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捡起自己的半截铁管和匕首，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等等，”厨子忽然回头，补充了一句，“我不养闲人。想从我这里得到食物和安全的窝，你得展现出更多像刚才那样的用处。”
“明白。”高奇凡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是交易，是底层最公平的法则。
厨子像一只熟悉地形的老鼠，带领高奇凡在错综复杂的垃圾迷宫中穿行。他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那些开阔地和可能的监视点。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被废弃集装箱层层叠叠包围起来的死角。
厨子熟练地推开一块伪装成垃圾的铁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相对干净的空气从中涌出。
“进去。”
洞口后面是一段向下的金属阶梯。高奇凡跟着他走了下去，发现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废弃的地下维护站，空间不大，但异常坚固。
墙壁是厚实的混凝土，通风口被装上了简陋但有效的过滤网，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用铁皮和钢筋加固过的防御工事。
这里，简直是垃圾场里的豪华地堡。
“坐。”
厨子指了指一个角落，自己则走到那个简易炉子旁，重新生火。很快，锅里又传来了“滋滋”的声响和那股奇特的肉香。
这一次，高奇凡知道那是蟑螂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饥饿感却更加强烈了。
厨子用一块铁片铲起几块烤得焦黄的肉，递了过来。
“吃吧。补充体力。”
高奇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闭上眼睛，狠狠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除了口感有点韧之外，在香料的掩盖下，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味道，反而有一股粗犷的肉香在口中爆开，为他虚弱的身体注入了一股急需的热流。
“在废料场，想活下去，得懂规矩。”
厨子一边吃着自己的那份，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算是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信息分享。
“这里，大体上分三股势力。”
“最大的是拾荒者工会，人多，但乱糟糟的，就是一群抱团的散户。然后是铁骨帮，一群喜欢改造自己身体的疯子，很暴力，别去招惹。最后，就是一些独来独往的狠角色。”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高奇凡。
“当然，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统治这里的，是中央数据塔的数据之主的巡逻队。他们不属于任何帮派，他们就是秩序。冷酷、高效，而且不讲道理。被他们盯上，就等于死了。”
高奇凡默默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这是他急需的生存情报。
“那些家伙，为什么追查那个什么……东西？”高奇凡状似不经意地问。
“谁知道？数据之主那帮家伙的心思，没人猜得透。”厨子摇了摇头，“可能是什么重要零件，也可能是他们某个实验失败的产物。反正，离他们远点就对了。”
吃完东西，聊完天，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厨子指了一个铺着破布的角落，让他去休息。
高奇凡躺下后，很快就装作睡着了。
等厨子也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后，他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他溜回废堆里，偷偷挖出了那块被能量废渣包裹的金属残片。
那股恐怖的意志让他心有余悸，但他不甘心。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外层的废渣，露出那块巴掌大的金属片。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用精神力去强行连接和窥探。
他只是将精神力，像一层薄雾一样，极其温和而且极其缓慢地覆盖在残片表面，像用指尖轻轻触摸一样，去感知它的内部结构。
“枢纽”微微刺痛，但还能承受。
没有恐怖的意志，没有绝望的记忆。
在他的感知中，金属残片的内部，像一张精密的电路图。无数细微的能量纹路交织着。
忽然，他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地方。
在那些复杂的纹路中，有一些极其微小的，像是后期蚀刻上去的痕迹，它们排列组合，形成了一个不断重复的，意义不明的符号。
那符号看起来像一个交错的闪电，又像一个扭曲的眼睛。
它一遍又一遍地出现，仿佛在传递着某种至关重要的信息。
这不是设计图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坐标？一个密码？或者一个地址？
那个被杀死的“高奇凡”，在临死前，用最后的力量，将这个信息，烙印在了这块残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