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
钢铁丛林的最顶端，03号服务器核心塔的塔顶。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平台。
狂风，呼啸着从平台的边缘刮过，带着底层区特有的、冰冷的铁锈味。
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由无数管道和机械构件组成的深渊。
向上望去，则是万我之城中层区那片光怪陆离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倒悬城市轮廓。
高奇凡和厨子，就站在这片平台的中央。
厨子显得有些紧张，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新盾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会有敌人从风里钻出来。
而高奇凡，则显得异常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眺望着远方那片属于大佬们的“天空之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约定的正午十二点，只剩下最后三分钟。
“小高，你说……那家伙真的会来吗？”厨子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会来的。”高奇凡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异常坚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高奇凡回过头，笑了笑，“一个下了重注的赌徒，是不会错过亲眼看底牌的机会的。”
厨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平台中央一个古老的计时器，显示出【12:00:00】的字样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平台的另一端。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就与这片平台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依旧是那件黑色的风衣，依旧是那张带着刀疤的、冷峻的脸。
黑蛇。
他真的，一个人来了。
他看着高奇凡，眼神复杂，不再是之前那种看待工具或试验品的居高临下。
那眼神里，多了一丝平等的、认真的审视。
“你让我很意外。”黑蛇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轻易地穿透了呼啸的狂风。
“我以为，你至少需要再用十年，才能摸到融合的门槛。没想到，你只用了不到三十天。”
“也许，我该谢谢你的压力。”高奇凡平静地回应。
“毕竟，没有一个拿着鞭子在后面抽你的老师，学生的进步，总是会慢一些。”
黑蛇的嘴角，微微上扬。
“所以，你现在认为，你已经毕业了？”
“不。”高奇凡摇了摇头。
“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也从来不是我的老师。”
“我们，只是两个在黑暗中，寻找同一个答案的同行者而已。”
黑蛇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了。
他喜欢这个比喻。
“很好。”黑蛇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有资格，坐在这张牌桌上了。”
他没有再废话，直入主题。
“你想知道什么？”
高奇凡也没有客气。
“第一个问题。原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我？”
黑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玩过拼图吗？”他反问道。
“一块完整的画，被打碎成了无数个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有自己独特的颜色和形状。”
“万我之城里的每一个高奇凡，都是一块碎片。法神，是掌握了‘知识’这块颜色的碎片。剑仙，是掌握了‘意志’这块颜色的碎片。发明家，是掌握了‘创造’这块颜色的碎片。”
“他们都很强，但他们也都不完整。他们只能在自己的颜色上，越走越远，却无法兼容其他的颜色。”
黑蛇的目光，落在了高奇凡的身上。
“而你，是那块空白的、没有任何颜色的、位于拼图最中央的碎片。”
“你什么都没有，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可以承载任何颜色，可以连接任何碎片。”
“你不是创造者，你，是承载者，是沟通所有碎片的接口，是让这幅破碎的画，重新变得完整的唯一可能。”
“这，就是原点。”
这个解释，比发明家遗言中那句简单的描述，更加清晰，也更加残酷。
高奇凡明白了。
他的“废”，恰恰是他最大的价值。
“第二个问题。”高奇凡继续问道，“清道夫，又是什么？”
提到这个词，黑蛇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他走到平台边缘，看着下方那无尽的深渊。
“你以为，万我之城，是天堂吗？”
“不，它是一个‘隔离区’。”
“一个为了躲避某种更高维度的病毒，而建立起来的自我流放之地。”
“而清道夫，就是那个病毒的杀毒程序。”
“他们不是任何一个宇宙的生物，他们是一种基于规则而生的概念体。他们的唯一使命，就是清除所有试图跳出自身宇宙维度、或者力量强大到足以影响其他维度的‘异常数据’。”
“万我之城里所有强大的高奇凡，在他们眼中，都是必须被清除的‘病毒’。”
“这座城市，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与他们抗衡。但我们正在节节败退。”
高奇凡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在这座城市残酷的内斗之上，还悬着一柄更加致命的、来自城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你的目的，”高奇凡看着黑蛇的背影，“是想利用我这个原点，将所有高奇凡的力量融合起来，去对抗清道夫？”
“没错。”黑蛇转过身，眼中燃烧着疯狂的野心。
“内斗，只会让我们被逐个击破。数据之主那个蠢货，妄图用建立信息壁垒的方式来躲避，那是自寻死路！”
“唯一的办法，就是整合！将所有碎片的力量，通过你这个接口，重新整合成一张完整的画！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和那些杀毒程序，正面抗衡！”
图穷匕见。
黑蛇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宏大的计划。
他不是要统治这座城市，他是要拯救它。
以一种极其冷酷和偏执的方式。
“我为什么要帮你？”高奇凡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完全可以躲起来，安安稳稳地过我自己的小日子。”
“哈哈哈哈！”
黑蛇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
“躲起来？原点，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
“你就像黑夜里的太阳，无论你怎么隐藏自己，你的本质，都在无时无刻地散发着让所有猎人都无法抗拒的香味。”
“数据之主，很快就会通过其他方式，推算出你的存在。清道夫的扫描，也迟早会锁定你。到时候，你将面临的，是整个世界的追杀。”
“你没有选择。”
黑蛇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
“加入我，成为棋手，我们一起，在这盘该死的棋局上，杀出一条血路。”
“或者，拒绝我，继续当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被各方势力争抢，碾碎，最后连渣都不剩。”
“路，在你脚下。”
“自己选。”
说完，黑蛇不再多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高奇凡，等待着他的答案。
整个塔顶，再次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呼啸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