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威武馆。
内院演武场上,那股子燥热的劲头儿,混着几十号人看热闹的嗡嗡声,把空气都给绷紧了,像是拉满了的弓弦。
地上拿白石灰马马虎虎画的个圈儿,歪歪扭扭,就算是今儿的考场了。
周馆主往正堂前的虎皮大椅上那么一坐,真跟座铁塔似的。
手里那对铁胆子“咯咯”地响,不紧不慢,可那眼神,跟开了刃的刀子似的,在底下这帮人身上来回地刮。
圈子外头,那帮瞧热闹的闲汉和记名弟子们,早跟炸了锅似的,那点闲言碎语,比苍蝇还招人烦。
“嘿,我说,那就是聚仙山来的那个愣头青?还真敢把脑袋伸进来啊!”
“瞧他那小身板儿,风大点都得刮跑了,就别提张禄师兄那把刀了!”
“十枚灵晶!我的亲娘姥姥,就为了上来挨顿揍,让大伙儿瞧个乐子,听个响儿?这钱花的,真是地方!”
王胖子挤在人群里,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他看着圈子中央那个单薄的背影,嘴里不停地念叨:
“完了完了,青云可别挨揍啊……”
李青云就那么站着,耳边净是风凉话,后脖颈子一阵阵地发紧。
那柄平日里还算趁手的铁刀,这会儿攥在手里,又沉又滑,全是冷汗。
打穿越过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真刀真枪地要跟人过招。
说不怕,那是糊弄鬼呢。
圈子那头,张禄就跟那戏台上等着角儿出场的武生似的,抄着把厚背刀,肩膀一晃一晃的,脸上明摆着三个字:逗你玩。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走过场的闹剧。
“规矩都听清了!”
周馆主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却像块石头,“噗通”一下砸进了那锅嘈杂的开水里:
“想当我周铁手的徒弟,光有钱不成,还得有挨揍的本事!
“张禄,你来。谁能在他手底下撑过三十招不趴下,这事儿就算成了!”
此话一出,底下几个同样前来考核的练家子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张禄可是在这里指导他们武功的大师兄!
在他手下走三十招?
这简直是要人半条命!
果然,头两个信心满满的汉子上去,一个撑了七招,被一脚踹出圈外,半天爬不起来;
另一个稍好些,也只在第十二招时,被刀背狠狠地抽在肩上,狼狈落败。
总算,轮到李青云了。
张禄的眼皮子都懒得抬,就跟赶苍蝇似的哼了一声:
“来吧!”
话音刚落了个尾音,张禄脚底下一蹬,整个人就跟张满了的弓射出的箭似的,直不楞登地扑了过来。
嘴里喊着“看刀”,那记“力劈华山”就奔着李青云的脑门来了。
兵刃没到,那股子恶风先糊了一脸!
在他眼里,收拾这么个豆芽菜,一刀,那是给面子了。
李青云瞳孔猛地一缩,哪敢硬接!
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懒驴打滚似的就地一滚。
虽说姿势难看,跟个球似的,可好歹是把这开膛破肚的一刀给躲过去了。
“哈哈哈,会满地打滚,也算本事!”
场子外头,“哄”的一下,那笑声跟泼出去的水似的,收都收不住。
王胖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脸都白了。
周馆主靠在椅背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小子的刀法,之前曾经给他留下一点模糊的印象,不过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张禄脸上挂着戏谑,刀势一转,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他根本没用上真正的精妙武学,使出的,全都是大开大阖的简单招式。
他不是在比武,他是在戏耍。
就跟那有钱人家的少爷逗个蛐蛐儿似的。
他要的不是赢,是要瞧着李青云像条没了主的野狗,在自个儿刀底下满地乱窜,怎么狼狈怎么来。
一时间,场子里净是“呼呼”的刀风,还有张禄那一声声不干不净的喝骂,中间夹着李青云那铁刀刮在地板上,“刺啦——”一声。
那动静,听着都牙酸。
李青云是真狼狈,后背的衣裳都让冷汗给溻透了,贴在身上又湿又黏。
丹田里那点儿真元,跟开了闸似的往外淌,比在丹房里头熬一宿还累人。
可越是这样,他那脑子反倒越清醒,心里头那股子不服输的邪火,烧得比丹炉还旺。
他不再光顾着躲。
躲,是躲不出一辈子的!
他把牙一咬,心一横,仗着那套早已刻进骨头里的“崩山刀法”,竟开始像模像样地招架起来!
“当!”
“当!”
两声脆响,震得人耳朵眼儿嗡嗡的。
每一次格挡,都像是有根烧红的铁棍子狠狠地抽在他胳膊上,震得他虎口发麻,人往后连退好几步。
可他,愣是站住了,没趴下!
场子外头那点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跟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似的,一个一个都哑了。
剩下的,就是那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怎么也压不住的惊奇。
“咦?我眼花了?他……他给架住了?”
“你瞧,这小子的刀法路数,怎么跟教书先生画的格子似的,一板一眼,半分不差!”
周馆主也稍微提起了点精神,他坐直了些身子,看着场中那个在狂攻下如同磐石般坚韧的少年,若有所思。
场上的局势,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二十招已过,李青云依旧在场上。
虽然还是被动,可他的每一次闪避,都多了一丝从容;每一次格挡,都多了一分巧劲。
张禄一记刁钻的撩斩,李青云却没像之前那样狼狈后退,而是脚下踏着一种奇特的碎步,身子一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让过了刀锋,同时手里的铁刀顺势一搭,将那股力道引向了一旁。
张禄当时就“诶”了一声。
那感觉,就跟卯足了劲儿一拳头抡出去,结果砸了个空,自个儿的肩膀差点没让那股子空劲儿给卸了!
那滋味,憋屈得他想骂娘。
“我的姥姥!那是‘四两拨千斤’的卸力巧劲儿!”
场子外头立马有那懂行的,压不住声儿地喊了出来,“这小子不是傻抗,他是在拿大师兄当猴儿耍!”
一直靠在椅背上养神的周馆主,这会儿眼也睁开了。
那对盘得发亮的铁胆子,不知什么时候,在手里停了。
他那张没啥表情的脸上,竟透出几分意思来。
他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被他看作“豆芽菜”,却被他评价为“脑子好使”的小家伙!
张禄是越打越心慌,越打火越大!
他觉着自个儿压根就不是在跟人打,是在跟一条刚从泥里捞出来的泥鳅较劲!
滑不留手,油得很,你一身的牛劲儿,竟然没个使的地方!
李青云那身法,也怪。
东一晃,西一扭,跟那喝醉了酒画符似的,没个章法,可偏偏每一次都能从刀刃底下溜过去。
“给老子躺下!”
张禄彻底让这小子给磨没了脾气,脸上那点“猫捉老鼠”的从容早就飞到了爪哇国,剩下的,全是叫人给当众下了脸的恼羞成怒。
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那刀,抡圆了,跟个疯子似的往下砍!
可他越是疯,在李青云眼里,那浑身上下的窟窿,就越是大!
就是这会儿!
就在张禄那一口气使老了,下一口气还没喘匀,胸口那地方,门户大开!
李青云那双一直半眯着的眼,猛地睁开了!
那眼神,就不是人的眼了,是两把刚淬了火的锥子,又尖又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他心里那根弦“嘣”地一下就动了——“破绽打击”!
天书赋予的本事,哪还用想!
那柄铁刀,就那么平平常常地递了出去。
没声儿,没风,朴实得跟邻家大叔递过来一根烤白薯似的。
可那速度,却快得让人眼晕。
那一下,就跟他当初在丹房里,拿玉钳子夹那朵“阳炎花”似的。
讲究!地道!还要命!
“当!”
那声儿,不大,却脆得很,像是根针掉在了冰上。
满场,死一样的寂静!
连喘气的声儿都没了。
所有人都瞧见了。
张禄那把跟门板似的厚背刀,就那么直勾勾停在空中,像是被钉子给钉住了似的。
而李青云那把破铁刀,刀尖儿,正稳稳当当地,停在张禄的喉结上。
离得,也就一指头宽。
那刀上没开刃,可那股子凉气,倒激得张禄的脖子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汗毛都跟针似的,一根根全乍了起来。
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一股冷汗“唰”地一下,从尾椎骨窜上了后脑勺,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好!”
周铁手“豁”地一下就从那虎皮椅上弹了起来。
那动静,跟头豹子似的。
手里盘得溜光的那对铁胆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压根没理,一双虎眼里,那光亮得能把人给烧着!
人群里,王胖子先是愣了半天,跟着才像刚醒过味儿来,扯着嗓子就吼开了:
“赢啦!我兄弟赢啦!哈哈哈哈!”
周铁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场子当中,看都没看脸跟白纸似的张禄,更没说谁输谁赢。
就拿那双能喷出火来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李青云,跟吼似的说了一句:
“你,跟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