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笼罩着山道，泥泞的路面上，两行脚印很快被雨水冲刷殆尽。林秋和苏挽星披着蓑衣，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向青云山方向行进。距离长生观的遭遇已经过去七日，林秋体内的灵力仍然紊乱不堪，六件圣物造成的反噬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前面有个村子。“苏挽星指着雨幕中隐约可见的轮廓，“我们可以休息一晚。“
林秋点点头，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让他说不出话。自从强行融合六件圣物的力量后，他的经脉就像被无数细小的刀刃割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唯一的好消息是，血魂玉的躁动确实被暂时压制了，黑袍人的声音再没出现过。
村口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清水村“三个字。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约莫百来户人家。时近黄昏，炊烟袅袅，空气中飘着柴火和饭菜的香气。
“生面孔啊。“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抽旱烟的老汉眯眼打量着他们，“两位是......“
“过路的。“苏挽星上前一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想借宿一晚，不知村里可有客栈？“
老汉摇摇头：“穷乡僻壤的，哪来客栈？“他吐出一口烟，“不过村东头李寡妇家有空房，给几个铜板就能住。“
谢过老汉，两人向村东走去。路上遇到的村民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上前搭话。清水村显然不常有外人造访。
李寡妇是个四十出头的瘦高妇人，眉眼间透着精明。她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尤其在林秋苍白的脸色上多停留了几秒。
“病秧子可不住我家。“她直截了当地说，“晦气。“
苏挽星摸出一块碎银子：“我们只住一晚，他这是赶路累的，不是病。“
银子的光芒让李寡妇的态度立刻软化：“那行吧。后院有间柴房收拾收拾能住，前院灶台随便用。“
柴房狭小阴暗，但总算能遮风挡雨。林秋刚坐下就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
“伤又重了。“苏挽星忧心忡忡地扶住他，“我去熬药。“
林秋抓住她的手腕：“小心点......别暴露身份......“
苏挽星点头，从包袱里取出几味药材出去了。林秋独自靠在柴堆上，闭目调息。体内的六股力量仍在互相冲撞，尤其是焚天炉的火灵力和玄冰鉴的寒力，在他经脉中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吐出的血中带着黑色絮状物，是内脏受损的征兆。
林秋擦去嘴角的血迹，取出六件圣物摆在面前。这些宝物在昏暗的柴房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彼此之间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他尝试着再次引导这些力量，但刚一运功，胸口就如遭重击，疼得弯下腰去。
“果然......没有天机盘调和，强行融合只会自取灭亡......“林秋苦笑着收起圣物。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秋警觉地抬头。进来的不是苏挽星，而是李寡妇。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脸上挂着刻意的笑容。
“看你脸色不好，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她把碗递到林秋面前。
林秋道谢接过，但没急着喝。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陌生人的善意往往别有用心。他假装抿了一口，实则用袖子遮掩，将汤汁倒进身后的柴堆。
“小哥从哪里来啊？“李寡妇坐在一旁，眼睛不住地瞟向林秋的包袱。
“南边。“林秋含糊地回答，“做些小买卖。“
“哦？“李寡妇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什么买卖要往青云山那边去？那可是仙家地盘，凡人去不得的。“
林秋心头一凛。他们并未透露去向，这妇人如何知道他们要往青云山？
正当他思索如何回应时，门外传来苏挽星的声音：“药熬好了。“她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李寡妇时明显怔了一下。
李寡妇讪笑着起身：“那你们休息，有事喊我。“她快步离开，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秋的包袱一眼。
“这女人有问题。“林秋低声道，“她知道我们要去青云山。“
苏挽星将药递给他：“我在厨房听到她和人说话，村里最近来了几个外乡人，在打听一男一女的行踪。“
“青云剑宗的人？“
“不像。“苏挽星摇头，“听描述像是魔教的。“
林秋喝下苦涩的药汤，感觉胸口的灼痛稍缓：“我们被跟踪了。“
“明早天不亮就走。“苏挽星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符纸，“这是白芷给的隐身符，能暂时掩盖气息。“
夜深人静，林秋躺在干草铺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苏挽星在门口打坐守夜，宝剑横在膝上。药力发挥作用，林秋的疼痛减轻了些，但睡意全无。长生观老者的那些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实验体、容器、血魂道人的重生......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一个精心培育的傀儡？一具等待被占据的躯壳？
“还没睡？“苏挽星轻声问。
林秋摇头：“在想长生观的事。“
苏挽星沉默片刻：“那老者的话未必可信。魔教最擅蛊惑人心。“
“但有些事解释得通。“林秋苦笑，“比如为什么血魂玉认我为主，为什么我能同时驾驭多件圣物的力量......“
“那又如何？“苏挽星突然提高声音，“就算你是被刻意培养的，那又怎样？现在的你有自己的思想，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林秋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挽星会如此激动。
“对不起......“她很快平静下来，“我只是......不想看你被那些话困住。“
林秋心中一暖。是啊，无论出身如何，现在的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血魂道人想要占据他的身体？没那么容易！
“谢谢。“他轻声道，“我会记住这一点。“
后半夜，雨势渐大。林秋在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看到门缝下渗入一丝白烟。
“迷香！“他屏住呼吸，推醒打盹的苏挽星。
两人迅速用湿布捂住口鼻。林秋强忍经脉的疼痛，运转龟息功减缓呼吸。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低沉的交谈。
“......确定是他们？“
“错不了，那男的病恹恹的，女的背着剑......“
“小心点，那女的是青云剑宗的，功夫不弱......“
苏挽星向林秋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后墙的窗户。林秋会意，悄悄收起圣物。就在门外的人准备破门而入时，苏挽星突然发难——宝剑出鞘，剑气穿透木门，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走！“
两人破窗而出，落入后院。雨幕中，十几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借着闪电的光芒，林秋看清了来人的装束——黑衣红腰带，正是魔教赤焰堂的弟子！
“苏挽星！“为首的黑脸大汉狞笑道，“堂主等你多时了！“
苏挽星二话不说，挥剑就上。宝剑在雨夜中划出一道银光，瞬间斩落两颗人头。林秋也拔出佩剑，但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刚交手就被震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林秋！“苏挽星想回身救援，却被三名赤焰堂高手缠住。
黑脸大汉趁机扑向林秋：“先拿下这个病秧子！“
危急关头，林秋强提灵力，焚天炉从怀中飞出，一道火龙咆哮而出！大汉仓促闪避，还是被火焰燎到了半边身子，发出凄厉的嚎叫。
“走！“林秋拉住苏挽星，向村外逃去。
身后追兵不断，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苏挽星边跑边挥剑格挡，但仍有几支箭擦破了她的衣袖。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村外的树林，借着夜色的掩护暂时甩开了追兵。
“不能停......“林秋喘着粗气，“他们很快会追上来......“
苏挽星扶着他向林子深处走去。雨越下越大，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林秋的伤势在寒冷和奔跑中恶化，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那里......“他虚弱地指向庙宇。
庙门早已腐朽，屋顶也塌了大半，但好歹能避雨。两人刚踏入庙内，林秋就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林秋！“苏挽星慌忙扶住他，“伤势恶化了！“
林秋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线模糊了，耳中嗡嗡作响，只能感觉到苏挽星在焦急地摇晃他。
“坚持住......“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这就给你疗伤......“
一股温暖的灵力注入体内，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经脉。林秋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看到苏挽星正将玄冥珠按在他胸口。珠子散发着柔和的蓝光，一点点修复着他受损的内脏。
“谢......谢......“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苏挽星摇摇头，继续专注运功。她的脸色也渐渐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玄冥珠虽能疗伤，但消耗的是施术者的灵力。
突然，庙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挽星立刻收功，剑指门口。林秋也强撑着坐起，握紧了焚天炉。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石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别紧张。“
“石耀？“苏挽星没有放下剑，“你怎么在这里？“
石耀浑身湿透，肩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追兵被我引开了，但撑不了多久。“他看向林秋，“你的情况不妙啊。“
林秋警惕地盯着他：“你为何帮我们？“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石耀咧嘴一笑，“赤焰堂现在是我的死对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铁剑门的'续脉丹'，能暂时稳住你的伤势。“
苏挽星接过药瓶，但没有立即给林秋服用：“你跟踪我们多久了？“
“从长生观开始。“石耀坦然承认，“我猜到你们会往青云山走。“
林秋咳嗽两声：“为了天机盘？“
“不全是。“石耀在火堆旁坐下，“主要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在途中就被血魂玉吞噬。“
这句话让庙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苏挽星的剑尖抵上了石耀的咽喉：“你找死？“
石耀不慌不忙：“别激动。如果我真有恶意，刚才就不会引开追兵了。“他看向林秋，“你体内的平衡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天机盘。“
林秋接过药瓶，倒出一粒丹药服下。温热的药力很快扩散开来，经脉的疼痛减轻了些。“你知道天机盘的具体位置？“
“青云禁地，锁妖塔下。“石耀的表情变得严肃，“但那里有李道玄亲自镇守。“
苏挽星冷笑：“所以你想让我们去送死？“
“不，我想合作。“石耀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个可怕的血洞，“我和你一样，都是容器。“他指着自己心脏上的黑色纹路，“血魂道人有一丝神念在我体内。“
林秋这才明白为何石耀时而敌对时而友善——他也在与体内的魔魂抗争！
“你的目的是什么？“林秋直截了当地问。
“自由。“石耀合上衣襟，“我不想被吞噬，也不想一辈子当个傀儡。“他苦笑一声，“心剑术修炼到最高境界，反而能看清自己的可悲。“
外面的雨声渐小，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呼喝声。石耀站起身：“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们决定合作，明晚子时在青云山脚的断魂崖等我。“他走向门口，“如果不来，我就独自行动。“
石耀离开后，庙内陷入沉默。林秋和苏挽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
“可信吗？“苏挽星低声问。
林秋摇头：“但他确实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天亮前，两人离开了山神庙。借助隐身符的掩护，他们避开了在村外搜查的赤焰堂弟子，向青云山方向继续前进。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行。林秋的伤势在丹药作用下暂时稳定，但灵力运转仍然滞涩。苏挽星一路搀扶着他，两人行进速度很慢。
“天黑前到不了断魂崖。“苏挽星看了看天色，“要不要等明天再......“
“不行。“林秋摇头，“石耀不会等我们。而且拖得越久，追兵越多。“
正午时分，两人在一处溪边休息。林秋清洗了脸上的血迹，喝了点水，感觉精神稍好。苏挽星在周围布下简易的警戒符，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拭宝剑。
“回到青云山后，你有什么计划？“她突然问。
林秋沉默片刻：“先找到天机盘，稳定体内的力量。然后......“他看向青云山方向，“面对李道玄。“
“如果......“苏挽星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他真的被血魂道人控制了，你会怎么做？“
林秋没有立即回答。李道玄是苏挽星的师父，也是她的杀母仇人。这个矛盾的身份让一切都变得复杂。
“我会做正确的事。“他最终说道，“无论对方是谁。“
苏挽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也会。“
休息片刻后，两人继续赶路。傍晚时分，青云山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那座巍峨的主峰直插云霄，山顶终年积雪，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那里曾是他们的师门，如今却成了最危险的战场。
“看！“苏挽星突然指向山脚的一处断崖，“那就是断魂崖。“
断崖形似被巨剑劈开的豁口，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传说这里是青云剑宗处决叛徒的地方，冤魂不散，故而得名。
两人在崖边找了个隐蔽处休息，等待子时的到来。夜风凛冽，吹得人骨头发冷。林秋取出玄冥珠握在手中，借助它的寒气抵御体内的灼痛。
“有人来了。“苏挽星突然压低声音。
崖边的树林中，一个黑影正快速接近。借着月光，林秋认出那是石耀。但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影。
“埋伏？“苏挽星剑已出鞘。
林秋按住她的手：“等等。“
石耀走到崖边，环顾四周，然后发出三声鹧鸪叫——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林秋犹豫片刻，还是站了出来。
“你带了人。“他冷冷地说。
石耀转身，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不得不带。“他侧身让开，“这两位是我们的盟友。“
那两人走上前来，林秋顿时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竟是张铁！那个在青云剑宗一直照顾他的师兄！而另一人更让他震惊，是已经“战死“的白芷！
“你们......“林秋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还活着？“
张铁憨厚地笑了笑：“差点就死了，多亏白姑娘相救。“
白芷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坚定：“赵寒的寒魄针没能要我的命。“她看向苏挽星，“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苏挽星微微点头，眼中的戒备稍减：“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我们都在调查同一个真相。“张铁压低声音，“青云剑宗内部已经被魔教渗透，李道玄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白芷补充道：“三年前，我们发现执法堂在秘密抓捕具有特殊体质的弟子。追查下去后，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李道玄在培育血魂道人的容器！“
林秋胸口一痛，想起了长生观老者的话。他确实是个实验体，一个被精心培育的容器......
“所以我们暗中组建了一个反抗组织。“张铁继续说，“成员不多，但都是可以信任的。“
石耀打断他们：“叙旧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潜入青云山，拿到天机盘。“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这是青云禁地的布局。锁妖塔在禁地中央，天机盘就藏在塔底密室。“
林秋仔细查看地图，发现禁地周围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红点，都是警戒阵法和巡逻弟子的路线。
“防守这么严密？“
“因为那里关押着血魂道人的主魂。“白芷解释道，“七大长老当年将它封印在塔底，由历代掌门看守。“
苏挽星皱眉：“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未必。“石耀指向地图上的一条蓝线，“这里有一条密道，直通锁妖塔中层。是当年建造锁妖塔的工匠留下的，只有我知道。“
林秋审视着石耀：“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真的只是为了自由？“
石耀沉默片刻，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那个可怕的血洞：“看到这个了吗？它在一天天扩大。“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最多三个月，我的心就会被完全吞噬。到那时，我就不再是我了。“
夜风吹过断魂崖，带来远处狼嚎般的风声。六个人围在地图前，沉默地制定着计划。明日此时，他们将潜入青云禁地，面对可能是修真界最可怕的存在。
而林秋知道，无论成功与否，这都将是改变一切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