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比前院安静些,地方也宽敞点。许大茂家关着门,估计下乡放电影去了。聋老太太的屋子也静悄悄的。
李怀民溜达到后院墙角,那里有棵老枣树,树下放着把破旧的藤椅,看着像是没人要的。
他试了试,还挺结实,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眯起眼,享受这难得的冬日暖阳。
舒舒服服地躺下,眯着眼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几片不知道柳如烟从哪个舔狗那里弄来的劣质茶叶末,倒也喝得有滋有味。
这悠闲的姿态,与院里其他住户忙碌的身影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坐下没多久,许大茂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娄晓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围着米白色的围巾,手里捧着本书,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想找个地方晒太阳看书。
她一眼就看到了霸占了她家“专属”藤椅的李怀民,脚步顿了顿,秀气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李怀民也看到了她,懒洋洋地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许家嫂子,看书呢?这地方不错,阳光足。”
娄晓娥见他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椅子确实不是她家的。
她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李怀民那身半新却整洁的工装和他慵懒中带着硬朗气质的脸,最终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略带好奇地问:“李…李同志没出去找点事做?”
“我?”李怀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得坦荡,“我媳妇能干,在宣传科为人民服务呢。我这身子骨弱,就在家养着,看看家,也算为家庭做贡献了。”
吃软饭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
娄晓娥被他这回答噎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出身资本家家庭,从小锦衣玉食,见惯了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在家相夫教子。
像李怀民这样,年轻力壮却心安理得在家吃媳妇软饭,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真是头回见。
她没接话,抱着书,准备另找个地方。
“《安娜·卡列尼娜》?”李怀民眼尖,瞥见了她手里那本厚书的封面,随口念了出来,发音还挺标准。
娄晓娥脚步猛地停住,惊讶地回头看他:“你…你看过?”
托尔斯泰的名著,在这个年代、这个院子里,绝对是阳春白雪般的存在。连她丈夫许大茂都嫌这书“酸文假醋”。
“上学那会儿翻过几页,”
李怀民靠在藤椅上,姿态放松,“讲一个贵妇人追求爱情自由,最后被虚伪的上流社会和负心情人逼得卧轨自杀的故事。挺悲剧的。不过,书里对人性、对爱情、对婚姻的刻画,倒是入木三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评价一道菜的味道。
娄晓娥彻底震惊了!
这个看起来懒散、吃软饭的男人,竟然真的看过,而且能说出点门道?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李怀民。他那张正气硬朗的脸,此刻在阳光下,似乎多了几分深邃和…神秘感?
“你也…觉得追求爱情自由是错的吗?”娄晓娥忍不住问,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探寻。
她和许大茂的婚姻,就是一场冰冷的利益结合。
李怀民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扫过她手中厚厚的书:“追求本身没错。错的是所托非人,或者生不逢时。就像这安娜,她反抗的是整个沙俄贵族社会的虚伪枷锁,勇气可嘉,可惜选错了武器和战友。结局,也就注定了。”
他顿了顿,看着娄晓娥若有所思的神情,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不过许家嫂子,这大冷天坐外面看书,小心冻着脚。你看你鞋袜都挺单薄,寒气从脚底入,最容易伤身了。”
娄晓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单皮鞋的脚。
确实,站了一会儿,脚趾已经有些冰凉麻木了。被李怀民这么一说,感觉更冷了。
李怀民像是没看见她的窘迫,自顾自地晃了晃藤椅,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我这好,晒着太阳,暖洋洋的。”
那模样,欠揍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娄晓娥看着他这副惫懒又透着点坏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冻得发麻的脚,不知怎的,心里那点因为椅子被占的不快消散了,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男人,真是…矛盾又奇特。
她没再说话,抱着书,转身回了自己屋,只是关门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藤椅上晃悠的身影,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