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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正月初六。

微风,东北向。

自五日前的那场破城之战后,整个杭州城再也不复‘三吴都会’的繁华盛景。

有的尽是战火后留下的满目疮痍,烧焦的房梁屋架,坍塌的碎石瓦砾,四处流窜的野狗,和散落飘零的纸钱。

就连昔日的烟柳画桥,也变得荒芜且萧瑟,成了客死他乡的埋骨地。

陈策骑在马上,将这一路走来的‘风景’尽收眼底,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近几日以来,他第一次踏出那条名叫猫儿桥的小巷。

触目惊心的杭州城,同样也让他彻底放弃了安稳度日的想法。

既然已经生于乱世,历史洪流之下的个人简直脆如纸糊,那自己何不去争条活路呢?亦或者是为更多人争条活路。

他看了看街道两侧跪满了衣衫褴褛的乞讨者,这些人大多眼神空洞且惶惶不安。

显然是城破后才遭逢变故的百姓。

他们中有衣衫破碎的妇人抱着昏迷的孩童,有疯癫老者咿咿呀呀的嚷嚷着让人听不懂的俚语歌谣。

可怜吗?悲悯吗?

或许都有。

他摸着腰间药箱,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病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但同样也无能为力,乱世中应当保留怜悯之心,但同样也要坚守那份冷血的心狠。

“你觉得他们都是我们害的吗?”

方凝坐在马车上,神情同样有些低落。

陈策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点头吗?

乱世之下哪有什么对错。

摇头?

可眼前这些众生又确实受其波及。

方凝见陈策纠结的样子不说话,略显苦笑了一声:

“他们很可怜,我们又何尝不是,这世道乱了,总有人要付出牺牲,有的人付出了生命,有的人付出了家财,只不过之前付出的是我们,现在换成了他们。”

说到这里,她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人都是怕死的,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我们也只想活下去,可如今的朝廷不让我们活下去,你说,这大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马车摇摇晃晃,车上的黑衣女子拧着眉头好像在问自己。

陈策依旧没有回话,远处传来让人恶心的腥臭味,那是尸体堆积开始腐烂的味道。

马车最后停留在了一处古朴大宅前,方凝下了马车。

门前的两名卫兵见到来人之后,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狂喜。

“元帅?是元帅!”

“元帅回来了!”

随着两名卫兵的呼喊,院子中瞬间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然后就见到一大群的老弱妇孺跑了出来,他们的手中还拿着干活的工具,显然是未来得及放下。

“菩萨保佑,元帅真的回来了。”

“元帅的伤势可好些了?射箭的那贼人抓住了没有?......”

“元帅回来了,是不是女军就不用解散了......”

......

面对众人的热情与询问,方凝笑着一一回应。

她时而佯怒,时而嬉笑,大大方方的真情流露,着实让一侧的陈策震惊不已。

直到这时,陈策才觉得对方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时,有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努力的挤出人群后,兴奋的手舞足蹈。

“百花元帅,百花元帅......”

方凝淡淡一笑,随后眉头一皱冷声道:

“说过多少遍了,叫姐姐。”

那小男孩挠了挠头:

“俺娘不让。”

“你娘呢?”

“俺娘一早就出去了。”

方凝摸了摸对方额头:

“嗯,去玩吧。”

随后,她突然转过身来,巧笑倩兮的低声对着陈策道:

“把药给我。”

陈策呆愣的递给了对方一个小瓷瓶,这是他昨晚特意配伍出的醒神药,且只有一粒。

方凝接过药瓶,淡淡的说了句:

“等我片刻。”

随后便与众人一同进了宅子。

陈策站在马车旁,脑海已经乱成一团。

“百花元帅?方凝方百花?”

陈策呢喃着,双眸闪过一丝讶然。

这样就解释通了。

史书上的方腊之妹方百花,年龄确实与这方凝很符合,再者又从小习武,且武艺高强。

只是此人结局不是很好,史书上记载对方会在今年四月被俘,于八月在开封斩首示众。

当然了,这个结局陈策却不怎么相信的,他更加相信另一种说法。

那就是,方百花在攻打杭州城时被箭矢所伤,最后不治身亡。

结合眼前这方凝的遭遇简直和后者记载的一模一样,若不是自己救治对方,此时还真就不好说她能够活命。

“我早该想到的。”

陈策抬起眼帘望向眼前极为气派的宅院。

其实这也不怪他愚笨,在他的刻板印象里,这方百花能独领一军且武功过人,本就应当是那种身强体壮,且性格类似男子的女侠客,不然的话哪里可以服众且每每身先士卒?

至于眼前这位冰雪佳人就是让陈策想破脑袋他也不敢往这方面想。

他扶着腰间药箱,心绪慢慢趋于平静。

没过多久,方凝便从宅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戎装女将。

她一袭黑衣着甲,身后披着火红披风。

身姿移动间威风凛凛。

“走吧。”

她淡淡开口,神态再次变成了之前的那般冰冷。

陈策点了点头,跟在对方身后,朝着州衙前街而去。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嘈杂哄乱。

他从街上行人的谈话中得知,这里是一个名叫吕师囊吕元帅的地盘,其部下基本全是摩尼教众。

由于前方就是州衙前街,而方腊登基大典的高台便处于州衙前街的广场上。

也就是昔日的吴越国皇宫广场。

由于方凝有伤在身,这边又稍显拥堵,陈策一行人便绕过衙前街,从修义坊的小道而行。

这里人流不多,他们一行人便走的相对较快些。

可好巧不巧的就在他们走到一座石拱桥的时候,桥的对面正好有一群脚夫驾着七八辆牛车堵在了桥头。

其中一名身穿短打的瘦高汉子见到陈策一行人后赶忙停下了脚步,神色明显变得紧张。

那汉子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众人全都将几辆牛车挪到了一旁,并朝着自己这边露出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大喊道:

“嘿嘿~还是诸位将军先过吧......”

陈策总觉得对方有些古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时却见到一旁的方凝率先走了过去。

陈策想要提醒,却不知该如何提醒,只能也跟着众人走了过去。

在与对方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陈策明显嗅到了一种奇怪的腥臭味道。

那种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何物,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那瘦高男子见到陈策望了过来,突然眉头一皱,略显吃惊。

他那藏于身后的右手,也随之握在了牛车下方的刀柄处。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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