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沈阳城的守军们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元气。
但是,局势仍然严峻至极。
甚至可以说,仍旧是无可挽回的死局。
陈靖之从山海关借来的三千余骑兵,大战过后仅存的不到两千,加上沈阳城的千余兵卒,此时,沈阳城的可堪一战的兵力,尚不足三千。
虽说这些都是百战之兵,精锐悍卒。
但是三千不到的兵力,镇守整个沈阳城。
若是鞑子兵锋再临,就算三千守城兵卒拼死一搏,也决计坚持不到天黑。
磨,都能被生生磨死!
所以,陈靖之选择在城内百姓当中挑选良家子,加以整编,也是无奈之举。
简单的修缮之后,原来的沈阳城总督衙门已经成了今日军议所在。
陈靖之靠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打着,双目微闭,好似假寐。
哒哒哒,
手指敲打桌面,发出的一阵阵极富节律的声响,让同样早早来到厅内的熊廷弼有些坐立不安,目光一次次的落在陈靖之身上,又一次次的移开,熊廷弼欲言又止。
终于,一刻钟后,诸将都已经到齐。
陈靖之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诸位,睡得可好?”陈靖之扫视众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对于陈靖之的问话,在座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这话怎么回呢?
回答睡得好?
沈阳城倾覆在即,这个时候还能安睡者,与牲畜何异?
睡得不好?
堂堂辽东指挥佥事亲自为你登城守夜,你说睡得不好?什么意思,是抱怨转运使大人为什么没有直接砍了努尔哈赤是吧?
咳咳咳,
半晌之后,熊廷弼咳嗽两声,才缓缓开口:“有靖之在,沈阳城当安然无虞,我等当然安寝,但是如今危急尚未解除,今日靖之找大家过来,便是想要商议一番,后续如何对敌......”
“经略大人说得对,沈阳城的危机还未解除,”自然而然的接过熊廷弼的话头,陈靖之身子靠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脸上带着笑意:“但是,我找大家来,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只是通知大家,后续该如何做事!”
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谁能担得起做事的后果,那便由谁来制定通盘计划。
其他人只要理解,执行即可!
“诸位,可明白?”陈靖之看着厅内众人,等待诸将的回答。
“谨遵大人令!”毛文龙,曹文诏以及祖大寿三人异口同声,没有任何犹豫。
毛文龙如今已经认定,陈靖之便是自己日后晋身的最大贵人,既然是贵人开口,那便没有什么可犹豫和踌躇的,再者,在座满堂将官,又有谁能比得上陈靖之运筹帷幄,杀敌灭贼的手段?
而对于曹文诏来说,陈靖之可能是目前唯一可以正面抗衡鞑子也不落下风的人了,所以以陈靖之为尊,并不是什么丢脸或者难以接受的事情。
至于祖大寿,他只在乎辽东祖家的利益,而和陈靖之合作,是目前保证祖家利益的最优解。
贺世贤和尤世功坐在左侧,在犹豫了一瞬之后,亦开口顿首:“谨遵大人令。”
“那熊经略呢?”陈靖之斜靠在椅子上,扭头看向和自己并排而坐的熊廷弼。
“只要有利于辽东,熊某可奉上经略印宝,以供陈大人驱使差遣,”只要陈靖之有办法保下沈阳城,熊廷弼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台了。
开什么玩笑,沈阳城若失,熊廷弼便是传首九边的下场。
若是沈阳城在,则这位辽东经略在朝中就还有回还的余地!
“陈某的方略,很简单,”陈靖之看无人反对,便直接站起身子,背着手在厅中缓缓踱步而走:
“第一,倡议城中所有百姓,聚家中金银于府库,建立账册,以为军饷之用,聚城中粮食于仓禀,按人配比,以为军需之用,此事,全权交由毛文龙去办!若有反抗者,以谋逆通敌论处,杀无赦!”
“末将领命!”毛文龙豁然起身,躬身抱拳。
看了看陈靖之,再看向毛文龙的动作,熊廷弼的眼皮都猛然跳了跳。
“靖......”话未出口,熊廷弼已经换了称呼:“陈大人,城中有十余万百姓,而我军卒满打满算三千人,若是因此引起了百姓暴乱!”
“出了事,我陈靖之一肩担之,”陈靖之打断了熊廷弼的话,眸光沉毅:“局势崩坏至此,暴乱?只要刀口够锋利,就不会有任何暴乱!”
陈靖之的话,听的厅内众人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虽然乱世当中,人命如草芥,
但是如陈靖之这般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人心底发寒。
尤其是辽东经略熊廷弼,此时已经是眉头紧皱,呐呐无言,只是低着头,双手束于袖中。
众人沉默中,陈靖之已经继续开口。
“第二,凡城中十六岁至四十岁,成年男子,一律征发为卒伍,每人每户五十两银子,从城中府库出!此事亦由毛文龙操办,具体,劳烦贺总兵,尤大人代为参详。”
陈靖之目光落在贺世贤以及尤世功身上:“两位大人,如何?”
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人常驻沈阳城,在百姓当中颇有些威望,
陈靖之此举何意,两人当然是心知肚明。
但是有选择的余地吗?
有拒绝的可能吗?
诚如陈靖之所言,事情已经败坏至此,还有什么可犹豫呢?
“末将愿为大人驱使!”
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人互看一眼,而后一起起身,抱拳。
“最后一事,就要劳烦经略相公你了,”转转悠悠,陈靖之还是走到了熊廷弼的面前。
终于是到了自己。
熊廷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缓缓呼出。
好似已经接受了所有的安排,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
“陈大人,但说无妨,某绝无二话,”熊廷弼点点头。
“那么,今晚子时,我会派兵护送熊经略出城,往辽阳一趟。”陈靖之就站在熊廷弼身前,目光灼灼,俯视着这位辽东经略相公:“请巡抚王化贞出兵,救援沈阳城。”
哗啦啦......
此言一出,整个厅中轰然一动。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陈靖之身上,一时间惊疑不定。
沈阳城孤城一座,
努尔哈赤围点打援,
这种情况下,谁来谁死!
陈靖之不可能不知!
“靖之,你这是何意?”
熊廷弼的声音都带着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