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往日,当她说出侯爷正生气时,顾廷烨早就变了脸色。
二话不说便寻个由头溜之大吉,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踏进侯府半步。
可今日——
小秦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廷烨,只见他神色未变,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反倒从容地理了理袖口,一副要即刻就要回府的架势。
莫不是扬州的水土养人,连他的胆子都给养肥了?
向妈妈的修为远不及小秦氏,听到这番说辞,脸色不由变了变,目光中带着几分诧异。
“哥儿现在当真要回去?”
说话间,向妈妈偷偷瞥了眼自家大娘子,见她仍旧端着那副慈母笑。
“既然如此,二郎快上马车吧,等会儿咱们一家在一块好好吃顿团圆饭。”
“出来前我就特意吩咐厨房备了你爱吃的糟鹅掌和酒酿清蒸鸭子。”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廷炜那孩子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呢。”
虽然小秦氏时常在顾廷炜耳边煽风点火,明里暗里挑唆他去与顾廷烨争夺爵位,可顾廷炜偏偏对爵位毫无兴趣。
不仅和顾廷烨手足情深,还处处维护这个兄长。
整个盛家,除了顾偃开,对顾廷烨最情深义重的就当属顾廷炜。
顾廷烨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显,只微微颔首道:“母亲费心了。”
宁远侯府位于汴京内城的公侯街,约摸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侯府外缓缓停下。
得知顾廷烨已经到门外,顾偃开端坐在正堂内,面色铁青,手中拿着一根足有一丈长的乌木戒棍。
堂下伺候的女使小厮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尤其是站在顾偃开身侧的顾廷炜,他低着头,缩着脖子。
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连余光都不敢往顾偃开那边瞟,活像只受了惊的鹌鹑。
“这个逆子居然还敢回来!”
顾偃开怒喝一声,吓的顾廷炜浑身一颤。
但当他想起往日二哥哥待自己的种种好,还是壮着胆子道:“父……父亲,二哥哥他……”
“闭嘴!”
顾廷炜登时一个激灵,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管家李忠小心翼翼的奉上茶盏,“侯爷息怒,二哥儿既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何须动用到家法。”
“息怒?”顾偃开冷笑一声,戒棍猛地在地上一顿。
“他私自离京数月,连个口信都不传回来,如今倒知道回家了?他眼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偃开立即挺直腰背,打算狠狠教训顾廷烨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小秦氏率先步入正堂,看到顾偃开怒发冲冠,手持家法的模样,心下这才略微舒服些。
她上前假意劝道:“侯爷这是做什么?二郎还小,哪里经得住家法的责打。”
“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如何对得起白家姐姐的在天之灵。”
“说起来,这事儿我也有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二郎,让他养成了肆意妄为的性子。”
“若侯爷要责罚,不如连我一块。”说着,小秦氏取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这一番话下来,正如小秦氏料想的那般。
顾偃开怒气更盛,“你还要护着他!就是这般纵容,才让他越发无法无天!”
他咬牙切齿的看向顾廷烨,“我今日就要替你死去的母亲好好管教管教你!”
正当小秦氏收起帕子准备看热闹时,却见顾廷烨直挺挺的跪在顾偃开身前,平静道:“儿子知错,请父亲责罚。”
认错认得干脆利落,顾偃开一时语塞,原本紧握戒棍的手不由松了松。
顾廷炜顿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打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二哥哥能主动和父亲认错。
“此次不告而别,只因外祖病重时还不忘遣人送来遗嘱,儿子心急如焚,不及禀明父亲便匆匆南下。”
“此去扬州,儿子见识颇多,更结识了一位难得的知己。”
“他告诉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待儿子严厉,不过是希望我能成器罢了。”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父亲要打要罚,我绝无怨言。”
这番话,直接让顾偃开怔在原处。
他匪夷所思的看着顾廷烨,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陌生。
顾廷烨低着头,斜眼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顾偃开。
见他神色缓和,心中暗自窃喜。
“你这是吃错药了?”顾偃开说话间,默默放下戒棍。
小秦氏紧紧绞着帕子,愤怒之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这些年她费尽心思把顾廷烨名声搞臭,为的就是让顾偃开厌弃他,将来好把爵位传给顾廷炜。
可偏偏顾偃开始终不愿放弃顾廷烨,无论他犯下什么过错,都会尽力给他收拾残局。
顾廷烨正声道:“没有,儿子只是知道错了,下次绝不会再犯。”
正堂内寂静无比,片刻后,顾偃开竟亲手将顾廷烨从地上扶起来。
一双粗糙的大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握,意味深长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若再有下次,便不是家法这么简单了。”
“儿子谨记在心。”顾廷烨深深一揖。
转身时,余光中却意外瞥见小秦氏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脸,他心中一寒,顿时对赵晗的话深信不疑。
回院途中,石头跟在他的身后,挠了挠脑袋道:“哥儿,我怎么觉得这位秦大娘子有点笑面虎的感觉。”
“连你都能看出来?”
石头点头如捣蒜,他虽年纪不大,可在漕帮也算阅人无数。
顾廷烨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不免加快了步伐。
——
与此同时,榆林巷,盛宅。
这是一座足有五进的大宅子,面积和奢华程度都远超积英巷盛府,只见雕花影壁,飞檐斗拱,曲廊环绕,不愧是宥阳首屈一指的富商。
在盛维的安排下,赵晗带着长青住进了东南角的一处小院,这里不仅安静还方便赵晗随时出入。
盛维捋须微笑,“若缺些什么,贤侄尽管和管家提,万万不要客气才是。”
赵晗拱手回答:“小侄明白,劳盛伯父关心。”
话音刚落,便瞧见一身桃粉色锦裙的品兰拉着淑兰远远的跑了过来。
“爹爹,我听说金明池外有一座极其宽阔的马球场,我想去打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