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犍为守军常年剿匪，实战能力并不弱。
郑度军见形势不妙，果断放弃了已经被围进山谷中的前军，掩护着郑度撤回了城里。
赵云大军一齐掩杀，把犍为城围得水泄不通。
郑度清点剩余兵力，原先的四千守军只剩一千，张裔带来的援军倒是进城了四五千人。
但这些新兵有什么用呢？守城意志不坚决，反而会成为累赘。
李丰从刚开始看见两军冲杀，鲜血四溅，就躲到山道一旁，连昨夜的晚饭残渣都呕了出来。
这会儿来到城下，看见一地的尸体……
还有人的断肢、马的断肢，甚至和张裔军还没做完的午饭一起混在地上。
在这湿热的天气下，已经开始散发腐臭。
李丰忍不住又找了个角落，但只是干呕，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在医学院上学的时候也是见识过各种大体老师，动手解剖过小动物。
但面对这样的场面，他还是接受不了。
而且心中直呼可惜，别管什么荆州兵、益州兵，将来都是季汉的兵啊！
其实和他有一样反应的人，不在少数。
毕竟益州一直偏安一隅，新降的益州士卒，都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战争。
李严和赵云都走过来安抚李丰，李严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轻拍几下李丰的背，叹了口气。
赵云则是看见了不少马匹尸体，知道刚才硬冲张裔军阵时，也损失了百余骑，对自己的表现颇为不满。
这些人一定是见识过，比这还要血腥、还要残忍得多的场面，以至于人体自然的生理反应都已经麻木了。
赵云派人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张裔，派人押解回江阳去见诸葛军师，并不断派遣传令兵催促攻城器械。
但是蜀中山路崎岖，预计器械还要三五日才能到达。
李严见赵云已经急不可耐，提出自己去试试劝降守城的郑度。
李严作为益州州治所在，成都县的县令，和州牧府的幕僚大多私交甚密，和郑度也是老相识了。
夜幕降临，李严和赵云来到城门下，举着火把要让郑太守答话。
郑度登上城楼，轻蔑地看着城下这帮降将降卒，“李县令，没想到郑某有一天要和你短兵相接。”
“郑兄，那刘璋要是听你的劝告，在益北坚壁清野，安能让刘玄德如此攻城拔寨？如此庸弱无能之主，何必屈身事之？
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今左将军刘玄德仁德布于四海，正缺公这等深谙蜀地的栋梁之才……”
郑度猛地抽出腰间环首刀，刀锋劈在女墙之上，迸溅的火星映得他面色狰狞：“李严，你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为求荣华背主求荣！某纵使战死，也不会与尔等同流合污！”
李严仰头望着城楼上怒目而视的郑度，沉声道：“郑兄，此刻犍为已被重重围困，成都人力已尽，你困守孤城，断无救兵，最后不过是为刘璋的昏聩陪葬！”
“住口！”郑度青筋暴起，“李严你初仕刘表父子，后投刘璋，如今又降刘备，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你和那三姓家奴吕布何异？”
李严一时无语，心里潜意识觉得他骂得对，不免有些羞愧。
“不对，他们三个都姓刘，我怎么就成了三姓家奴？”李严憋了半天憋出这一句来。
原本城上城下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融，转而变为一瞬的寂静，西风卷着城头旌旗猎猎作响，成了唯一的声响。
继而有几个新兵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漏了嘴。
这笑声像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在阵列里荡开涟漪。
城上城下笑成一团，好像大家在一同观看什么相声节目，就连一旁的赵云也忍俊不禁。
李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丰见李严说不过郑度，反被羞辱，在一旁好生气恼：“阿父，何必和他辩白。你别忘了张任在涪城是怎么输的！”
李严顿时茅塞顿开，对啊，张任是蜀中第一大将，在兵力优势，充足粮草，城池坚固的情况下，在涪城只守了十天。
再忠义勇武的大将，也扛不住民心背离。
现在我身为刘玄德的人，我还有那个必要去劝降守将吗？
李严于是开始对着郑度身旁的校尉和士卒们喊话：“诸位将士！且听某一言！你们可知张任将军何等英勇？
他乃蜀中第一大将，可不过十日，便城破兵败！为何？只因刘璋昏聩，失了民心！”
李严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我李严，曾为成都县令，在益州任职多年，何尝不知你们的苦处？
刘璋治下，赋税沉重，你们在此守卫犍为，出生入死，可家人连顿饱饭都难吃上！
而如今，刘皇叔自入蜀以来，秋毫无犯，所过之处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跟着刘璋，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城破之日，妻儿老小都要跟着遭殃。
可若归降刘备，不仅能保得性命，还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城上一片沉默，郑度转头对身旁士卒喊道：“取弓箭来！”
众人都低着头，没有人回应郑度。
郑度夺过身旁校尉的弓箭，一箭向李严射去。
赵云就在李严身旁，枪尖一挑，就把飞来之箭挑开。
李严这次没有惊慌，不知为何，站在赵云身旁竟比躲在大盾之后，还要有安全感。
看见城上微妙的气氛变化，李严把话锋一转，矛头对准郑度，“诸位，这个郑度，就是他当初建议刘璋，把百姓都驱赶到涪水以西，烧毁粮仓和田里庄稼，为了抵抗刘皇叔，不择手段，不顾百姓死活！
郑度，这就是你的毒计，你说是也不是！”
城上将士都用冰冷鄙夷的目光看着郑度。
这次轮到郑度百口莫辩了，“我我我忠于主公，尽人臣之责，有什么错！”
李严看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就带头用蜀语唱起了思乡的歌谣。
赵云传令军中的益州降兵，在城下进行了大合唱。
郑度握着弓箭的手开始颤抖，他看着身旁士卒们动摇的神情，心中大急，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是敌军的诡计！”
然而，他的怒吼在如潮的歌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夜色已深，赵云军中俱都休息去了。
城中此时却传来喊杀声、打斗声、金属碰撞声。
城头上的守军也都不见踪影。
不多时，城门悠悠地打开，城中士兵推出了几个被紧紧绑缚的老少男女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