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一剑的毁灭余波仍在演武场上空嘶鸣,焦糊的气味混杂着金焱的暴戾气息,灼烫着每一个人的鼻腔。巨大的琉璃状深坑中心,烟尘尚未散尽。
赵焱握着兀自嗡鸣的赤金长剑,虎口崩裂的鲜血顺着华丽的剑镡滴落,在滚烫的焦土上嗤嗤作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咽下翻涌的气血,脸上惊骇的余韵迅速被更深的暴怒和难以置信取代。
一个练气蝼蚁,竟真的…接住了他筑基真传的全力一剑?!虽然代价惨重,那小子气息奄奄,几乎成了个血葫芦,可他还站着!这简直是对他赵焱、对金焱峰最大的羞辱!
“呵…呵呵…”赵焱盯着坑对面那个拄剑喘息、摇摇欲坠的身影,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冷笑,眼中的金焱几欲喷薄而出,“好!好得很!张溯!你这条命够硬!竟真能接下本少爷一剑!”
他猛地抬起染血的手,指向张溯,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毒的嘲讽和即将宣泄的毁灭欲,“现在轮到你了!来!把你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使出来!让本少爷看看你那破草棚里悟出的‘绝世神通’!用你那点可怜的练气灵力,来给我挠痒痒吗?!哈哈哈!”
狂笑声在死寂的问道台上回荡,刺耳又嚣张。金焱峰的弟子们仿佛找回了主心骨,跟着发出压抑的嗤笑。是啊,接下那一剑已是奇迹,那小子还能剩下什么?油尽灯枯,强弩之末!
焚天石座旁,叶澄的手死死扣住剑柄,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到张溯新换的赤金道袍早已破碎不堪,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焦黑裂痕,丝丝缕缕的琉璃色光晕在裂痕下艰难流转,试图修复,却又被残余的金焱之力不断灼烧、撕裂。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那些伤口,带出点点赤金色的血沫。那柄支撑着他的制式“赤锋”剑,剑尖深深插入焦土,剑身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倒下。
“张师兄…”叶澄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就在赵焱狂笑、众人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中,坑底的张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张被血污和焦痕覆盖的脸上,左眼的琉璃净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跃动都牵扯着眉弓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而右眼深处,一点冰蓝的水光顽强地亮着,那是龙鱼本源水精在疯狂压榨最后的力量,修补着濒临崩溃的躯体。然而,这双眼睛看向赵焱时,里面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静到极致的冰冷,如同万载玄冰下封冻的熔岩。
他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牵扯出一个弧度。那笑容,在破碎的脸上绽开,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带着从地狱爬回来的疯狂,更带着一种令赵焱灵魂深处陡然一寒的、锁定猎物的决绝。
“该你了。”
沙哑的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砺石摩擦,微弱,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清晰地穿透了赵焱的狂笑和全场的死寂:
“接我…一剑!”
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张溯拄着剑柄的右手猛地一按!
“噗!”一大口滚烫的、蕴含着琉璃光泽与剑骨碎末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并非洒落地面,而是诡异地悬浮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盏几乎熄灭的琉璃心火,骤然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不是向外扩散,而是疯狂地向内坍塌、收缩,如同恒星寂灭前的回光返照!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与不屈,尽数凝聚在那悬浮的精血之中!
“以身为薪…焚我残躯…”张溯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呓语,每一个字都耗尽了生命的力量。
嗡——!
悬浮的精血核心,一点纯粹到无法形容的琉璃色火星猛地亮起!紧接着,以这一点火星为中心,无数道比发丝更细、比熔岩更炽、比剑锋更利的赤金色火线,凭空出现!它们并非无序喷发,而是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在虚空中急速穿梭、编织!
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万万!
刹那间,就在张溯身前,一张由纯粹焚灭剑意与琉璃心火构成的、覆盖了小半个演武场的巨大剑网,赫然成型!
剑网恢恢,疏而不漏!网眼细密如微雕,每一根火线都在高速震颤,切割着空气,发出高频刺耳的剑鸣!网线交汇的节点上,无数微小的琉璃色符文明灭闪烁,散发出禁锢、分解、最终焚灭一切的恐怖意志!整个剑网笼罩的区域,空间都在扭曲、模糊,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
正是地阶下品神通——《流火剑狱》初露峥嵘!
“什么?!”赵焱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那剑网散发出的气息,古老、纯粹、霸道,带着一种凌驾于他金焱之上的焚灭真意!这绝不是练气修士能掌控的力量!那小子…那小子用了什么邪法?!
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赵焱想也不想,体内筑基灵力不顾一切地疯狂爆发,试图抽身暴退!同时,他手中赤金长剑爆发出刺目的护体金焱,瞬间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烈焰屏障!
“想走?”张溯破碎的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他沾满鲜血的右手食指,对着那张遮天蔽日的琉璃火网,对着前方惊骇欲绝的赵焱,对着那层层叠叠看似坚不可摧的金焱屏障,轻轻一叩。
如同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镇。”
轰!!!
恢弘、古老、带着无上审判意志的剑鸣,响彻整个问道台!
那张覆盖天地的流火剑网,动了!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它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收束、锁定!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那熊熊燃烧的金焱屏障!那层层叠叠、足以抵挡筑基中期全力一击的烈焰护盾,在接触到剑网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连阻挡一瞬都做不到,便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凝固的猪油!
剑网毫无阻碍地穿过屏障,精准无比地笼罩在赵焱身上!
“不——!!!”赵焱发出了撕心裂肺、充满恐惧的惨嚎!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天地间最可怕的熔炉!那无数根比针更细的琉璃火线,无视了他体表自动激发的灵力护盾,无视了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防御法袍!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拥有意志的活物,直接穿透了血肉的阻隔,缠绕、勒紧、刺入了他的经脉、他的丹田、他神魂的每一个角落!
禁锢!分解!焚灭!
源自焚天剑骨与琉璃心火的霸道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啊啊啊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从赵焱口中爆发!他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火焰钢针从内而外地穿透、钉死!体表没有明显的伤口,皮肤下却透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疯狂灼烧的赤金色光芒!
他雄浑的筑基期灵力如同沸汤泼雪,在那流火剑意的侵蚀下飞速消融、瓦解!他引以为傲的金焱道基,在那更高层次的焚灭真意面前,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从内而外地点燃、分解!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每一寸神魂都在被撕裂灼烧!那是比凌迟更痛苦千万倍的酷刑!
仅仅一息!
不可一世的赵焱,金焱峰筑基真传,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轰然跪倒在地!
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体表赤金光芒明灭不定,如同一个人形的火炬在疯狂燃烧!凄惨的哀嚎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尊严,都在那张看似纤细脆弱的流火剑网下,被彻底焚毁、践踏!
演武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焱那不成人形的哀嚎和身体抽搐时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在死寂中回荡,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
焚天石座前,张溯拄着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释放出这一剑,几乎彻底抽空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眼前阵阵发黑,世界仿佛在旋转、褪色。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右眼深处的冰蓝水光倔强地闪烁着,支撑着他不至于立刻倒下。
他染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剑柄,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抬起眼帘,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如同燃烧废柴般的赵焱,扫过全场一张张因极度震骇而扭曲失声的面孔,最后,落在那高悬于焚天峰席位上的黑曜石碑上。
那“焚天”二字,在琉璃火网的余辉映照下,仿佛流淌着熔岩的光泽。
张溯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清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此剑…流火剑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支撑他的力量仿佛彻底消失。他身体一软,向前栽倒。
“张师兄!”叶澄惊呼,身形化作一道青光,不顾一切地冲向演武场。
与此同时,金焱峰云台上,那位面容威严的长老脸色铁青,猛地一拍座椅扶手,一股磅礴的威压就要爆发!
然而,另一道更加冰冷、更加浩瀚、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剑意,无声无息地横亘而来,瞬间将其锁定!
凌霄峰云台,白沧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地扫了金焱峰长老一眼。
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金焱峰长老即将爆发的怒火硬生生冻结在胸腔!
整个问道台,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死寂与风暴前的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演武场中心——那倒下的赤袍身影,与那跪地燃烧的“火炬”。焚天峰之名,以最惨烈、最霸道的方式,烙印在了每一个赤霄宗门人的心头。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枚边缘带着灼烧痕迹、刻着诡异匕首图案的黑色令牌,从赵焱抽搐的身体旁悄然滑落,无声地跌入焦黑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