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
电视里传出女主播冷静而不失紧迫的声音,背景画面是昏暗夜色下狼藉的现场:
“……本台最新消息,星海高架桥区域晚间再次发生突发性山体滑坡,并伴随轻微震感。目前相关部门已紧急封锁现场,暂无人员伤亡报告,但桥体及周边路段损毁严重,预计交通将受较长时间影响。再次提醒广大市民,近期请避免前往……”
一则紧急插入的新闻,像无声的涟漪,扩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公寓内温暖的灯光下,楚子航刚刚挂断“爸爸”的慰问电话,然后将一杯热好的牛奶放在妈妈面前的茶几上。
“最近就少出去玩了,尤其是星海高架那边。”
“知道啦知道啦,”敷着面膜的苏小妍摆摆手,眼睛还黏在平板上追的剧:“儿子比妈还操心……”
她端起牛奶,满足地啜饮一口,楚子航则再次将视线放在手机的通话记录上。
良久,确定再没第二个电话后,他不由得厌弃地皱了皱眉。
而在孔雀邸公寓外,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内,收音机里传出的同样是交通中断的警告。
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开灯,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墨镜下的眼神凝重地锁定了远处高架桥模糊的轮廓。
最后,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目光投向孔雀邸某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方向,停顿片刻,仿佛要将那点光铭记在心。
随后才油门轻踩,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驶离了这片灯火通明的社区。
同一时间,更多的年轻人们,将对于这场突发事故的讨论放在了网络上。
不过,热闹的文学社企鹅群并没有特别关心,简单提几句后,话题就跳跃回了周末的电影活动和其他游玩项目。
热闹之外,文学社社长陈雯雯的屏幕还单独弹出了赵孟华的私聊窗口。
[雯雯,我知道万达里最近新开了一家书店,电影完了我带你去看看呗?]
[好啊。]陈雯雯浅浅地笑了笑,然后又给苏晓樯发[真的不和大家一起来玩吗?]
[抱歉啦,这周末我忙着呢!]苏晓樯附带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她最近总是这么有干劲。
另一边,赵孟华给陈雯雯发完后,又几乎同步地给柳淼淼发了消息:[一起来看电影吗,包场的,还有免费的爆米花可乐。]
[不好意思,周末想去学生会的招新大会看看。]
赵孟华看着这句回复,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学生有学生的烦恼,社畜有社畜的无奈,今夜的苏合市龙管局,依旧弥漫着加班的焦躁。
“搞什么鬼!后溪街抓回来的混血种,尤其是那个带头的调酒师,按流程就该先扔进少管所关三个月,再谈具体的量刑!”叶胜揉着发痛的额角。
“但上面……”酒德亚纪看着刚收到的最新指示,眉头紧锁:“要求特殊处理,强调他的族裔背景,建议遣送回原籍……反正目前正在扯皮。”
“操!”叶胜忍不住爆了粗口。
旁边,一个技术专员看着监测屏幕上一闪而过、旋即被更大片紊乱背景噪声淹没的异常磁场信号,嘴唇动了动:“……高架桥那边刚才的读数有点怪,这种瞬间峰值像……”
“像什么?”酒德亚纪看过来。
技术员张了张嘴,看着其他同事忙得脚不沾地在处理文书和拘留手续,想想这种规模的磁场波动要是来自个体引发,那得是怎样的……最终摇了摇头。
他烦躁地抓起新的文件:“算了……可能是仪器被震波干扰了。赶紧把这破事弄完先……”
而除了对这种灾害新闻匆匆一瞥的人们,自然还有完全不在意的,因为生活的重量本就压得他们喘过不气了。
西边的老城区,也就是在仕兰中学和高架桥之间的一角,从窗口透出的光线就要昏暗得多。
“咣!”电视被用力关上。
“看什么看!天天关心这种没用的,钱呢?学费呢?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中年妇女的尖利嗓门在小小的客厅里炸响,她叉着腰,愤怒又绝望地指着旁边沉默抽烟的路谷城,和缩头缩脑的小胖子路鸣泽。
“都怪你没本事!儿子都要读不起书了!可怎么办啊!这可是仕兰中学!我不管,砸锅卖铁也得上!实在不行……”
她的声音突然降了下来,带着点屈辱和不甘,眼神瞥向窗外遥远的东边:“……实在不行,去找儿子那个堂哥帮帮忙?你……去卖卖这张老脸?”
“阿嚏!”
涟漪兜兜转转,再次来到奢华的孔雀邸,秀气的男孩摸了摸发痒的鼻子,又趴在沙发上看新闻插播。
“看样子,哥哥和小龙女玩得挺开心的嘛!”他愉悦地笑起来。
旁边或搓键盘、或吹头发、或一动不动装木头人的三位靓女则没什么反应。过了会儿酒德麻衣才好奇地多问一句:“不管怎么样动静闹得也太大了,而且你这次怎么就不让我去现场了,万一真出什么事——”
“麻衣,”路鸣泽温和地打断她,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大屏上,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星海高架的方向:“还是不要打扰哥哥的雅兴比较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丝丝玩味:“况且,那种级别的战场……可不是你能踏足和影响的。”
“那我也错过了一场好戏嘛。”酒德麻衣嘀咕。
“错过这一次算什么?”路鸣泽的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梦呓:“关于哥哥在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的故事,从头开始的前所未有的故事,一定还有很多、很多。”
回归一切波澜的起点,星海高架桥。
夜色如墨,吞噬了一切繁华的灯火,只留下工程应急灯孤独地摇曳着惨白的光,勾勒出桥上两个渺小的身影。
“喂喂喂,别光顾着埋头苦干啊,词儿呢,说词儿啊!声音也大点儿!你不是什么条件都答应我?能不能照做!”少年不满地大声嚷嚷。
而前面那个已经满头大汗的少女,恨恨地剐了他一眼,才憋屈又无奈地,一边朝破损的桥架伸手,一边豁出一切似的喊:
“Work work!work 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