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秩双眉紧锁,脸色极为复杂。
谁都能看出这是离间计,可问题在于,刘宗敏会怎么想?
就算李自成推翻大明,改朝换代,那也是李家的江山。
刘宗敏功劳再高,也不过能落个侯爵。
更何况,大明还没亡呢,这天下依然奉大明为正统,一边是李自成封的侯,一边是崇祯钦封的王,换做是谁不动心?
朱由检脸上似笑非笑,问道:“杜公公有什么问题?”
杜之秩苦着脸说道:“陛下说笑了,奴婢就是个传话的,怎敢僭越?”
“既如此,那就劳烦杜公公出城,将诏书送到刘宗敏……哦不,是朕的西北王手中。”
“这……奴婢遵旨!”
“还有!”
崇祯立刻补充道:“黑灯瞎火的,朕担心杜公公走错路误事,特意安排锦衣卫,两个时辰后再送一份诏书过去。”
杜之秩嘴角抽搐了一下,崇祯这是防着自己呢!
如果诏书没有送到,刘宗敏事后得知,岂能饶得自己?
可是,如果把诏书送到刘宗敏手上,李自成那边该怎么交代?
现在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真个骑虎难下……
朱由检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来人,送杜公公出城!”
这个节骨眼上,开城门是不可能的,城头上挂着吊篮,专门为信使所准备。
李若琏收刀回鞘,走到杜之秩面前伸手示意:“杜公公,请吧!”
杜之秩脸色黑的发紫,却无可奈何,只能坐着吊篮出城。
春分倒暖五更寒,夜风拂过,张缙彦只觉得后背发凉。
自始至终,他都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杜之秩已经出城,他才壮着胆子说道:“陛下退位让贤,全城百姓免遭生灵涂炭,此乃天下苍生之幸也!”
朱由检面寒如霜,反问道:“你也觉得朕该让位?”
“啊,这……”
张缙彦顿时慌了,刚刚不是你自己说要让位吗?
“你身为兵部尚书,大敌当前,不思如何退敌,却暗中和反贼密谋,你究竟是朕的兵部尚书,还闯贼的奸细?”
朱由检语气平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张缙彦整个人都傻了,赶忙俯首道:“陛下明鉴,臣并不知道杜之秩那阉人是如何混进来的,臣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若真无二心,看到杜之秩混进来,为何不提刀杀了他?”
“臣,臣……只是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听他说些什么?你是想看看他提的条件对你是否有利,然后再做打算,是不是?”
“不……不是,臣不敢……”
“若朕晚来一步,怕是你已经打开城门,放闯贼进城了吧?”
“臣没有,臣冤枉……”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今夜若开了城门,明日依然可以做新朝勋贵,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臣真的没有,没有……”
张缙彦抖如筛糠,已经连反驳的勇气都没了。
朱由检缓缓转过身去,吩咐道:“来人,拖下去砍了!”
李若琏摆了摆手,两名校尉上前,架起来张缙彦,便要行刑。
张缙彦见状,突然大喊大叫:“等一下,等一下!陛下,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朱由检目光如刀,反问道:“朕为何不能杀你?”
张缙彦突然挺直腰杆,嘶声道:“臣自崇祯四年入仕,从清涧知县做起,所任之处,无不大力宣扬忠君爱国,平复了多少反贼?”
“李自成麾下百万大军从何而来?陛下若真是明君,天下百姓为何拥护闯王?”
城头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噼啪作响。
朱由检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朕这个皇帝没当好,是朕的失职。但你通敌叛国,朕就要杀你。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张缙彦指着城下说道:“请陛下睁开眼看看城外!闯军已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如今留在您身边的,就剩我们这些老臣了!您还要自断臂膀,岂不让天下人心寒?”
朱由检冷笑:“那你打开城门放闯军进来,天下人就不心寒了?”
张缙彦一时语塞,随即挣扎着喊道:“今夜臣只不过和反贼有些接触,并未作出任何不忠之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臣乃大明兵部尚书,即便要治罪,也当三司会审!陛下若直接杀我,不合祖宗法度,不合规矩!”
“你跟朕讲规矩?哈哈哈……”
朱由检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透着说不尽的苍凉。
紧接着,他猛地收住笑声,冷冷道:“你给朕听清楚,朕的规矩,就是规矩!”
张缙彦还欲再言,李若琏已经上前,举起手中的绣春刀。
寒芒闪过,鲜血喷溅,张缙彦的头颅滚落在地,依然双目圆睁,震惊中透着不甘,似乎至死都不相信崇祯真会杀他。
朱由检凝视着远处的闯军大营,沉声道:“将他的首级悬挂城门,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通敌叛国是什么下场!”
夜风骤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城墙下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一名锦衣卫校尉匆匆走上城墙,单膝跪地禀报:“启禀陛下,骆指挥使求见。”
朱由检暗道,这家伙总算回过味来了,随即微微颔首:“让他上来吧。”
不多时,骆养性快步登上城楼,脸色略显苍白,额上还带着虚汗。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单膝跪地行礼:“臣骆养性问圣躬安!”
朱由检打量着他,淡淡道:“骆卿家不是告病在家吗?怎的深夜来此?”
骆养性连忙回道:“回陛下,臣的病情已好转。听闻陛下亲临前线,臣实在放心不下,特来护驾。”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旁边的李若琏,心中暗暗不满。
我这个指挥使还在呢,你带李若琏几个意思啊?
朱由检不动声色道:“来得正好,朕正要给你安排个差事。”
说着指了指地上张缙彦的尸首,继续道:“兵部尚书张缙彦通敌叛国,朕已将其就地正法,你立刻带人去抄了他的府邸。”
骆养性闻言一惊,偷眼瞥见地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堂堂正二品的兵部尚书,说杀就给杀了?
“臣……臣遵旨!”
“切记!”
朱由检突然加重语气,缓缓道:“所有家产必须一文不少地充入国库,若让朕知道有人敢伸手,无论是谁,立斩无赦!”
骆养性浑身一颤,赶忙道:“臣以性命担保,绝不敢有半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