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百官言奏，上书陈词。
朱由检早有准备，昨晚可是死了三个人。
这些官员都不是吃素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已经准备好了，百官冒死觐言，展现文人风骨的时候！
然而，早朝上很安静，主要是兵部和户部汇报前线战况和前两情况，其他人似乎达成某种共识，谁也不提昨晚死的那三个人。
事情有些奇怪了，朱由检很疑惑，甚至有些失落。
都说大明的文人有风骨，以直谏死谏为荣，你们的风骨都去哪了？
直到朝会结束依然没人提及，就好像那三个人没存在过。
百官束手而立，站在最前的魏藻德说道：“而今国库仍然空虚……”
“等会儿！”
朱由检突然抬手打断，然后问道：“前些时日刚刚入库了三百万两，怎么又空虚了？”
魏藻德不急不躁，回道：“前些时日查抄逆产虽有些进项，然已尽数用于发放将士军饷、修缮城防及修补军械。闯逆未退，后续军需，城守耗费甚巨，臣斗胆建议，将阵亡将士之抚恤银两暂且延后发放，以纾解国库燃眉之急。”
朱由检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
魏藻德所言无虚，发饷、修城墙、补火炮，哪一样不要钱？这么算的话，抄家所得三百万两根本扛不了多久。
问题是仗还没打完呢，李自成的大军还虎视眈眈，钱从哪里来？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补给，没有钱粮，寸步难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群臣，心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
根据史料记载，李自成进京之后，从这些官员士绅家里搜刮出来七千万两白银！
而今自己才搞了三百多万，看来还需要努力啊！
“延后抚恤？不妥！”
朱由检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将士们浴血沙场，为国捐躯，身后抚恤乃朝廷体恤，亦是激励生者之要务，连抚恤都要延后，岂不寒了前线将士之心？”
魏藻德连忙躬身：“臣亦知此议不妥，然国库确实捉襟见肘，无米下炊啊！闯逆大军压境，若城防不固，军饷不继，则京师危矣！臣……臣实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恳请陛下明鉴！”
朱由检摇了摇头：“偌大一个朝廷，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百官，继续道：“值此国难当头，难道就无人愿为君分忧，为国纾难？昔日太祖、成祖之时，勋戚大臣踊跃捐输，共赴国难之风骨，今何在啊？”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百官的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缩进朝服里。
大家都知道，皇帝现在缺钱缺红了眼，正愁找不到由头呢！
谁敢在这个时候冒头捐输，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皇帝，我家有钱，快来抄我！
朱由检的目光在殿内逡巡，最终落在了站在嘉定伯周奎身上。
“国丈！”
周奎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答应道：“臣在！”
朱由检说道：“如今国库空虚，朝廷处处捉襟见肘，卿家身为国戚，该当为百官做个表率，如何？”
周奎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明鉴，臣实在是穷得很呐！半个月前，臣感念国事艰难，已经……已经将家中仅有的两千多两积蓄全都捐了出来，如今臣家中，每日只能喝些稀粥勉强度日，连……连咸菜都吃不上一口了！臣无能，愧对陛下，愧对朝廷啊！”
朱由检神色淡然，心中却感觉到一股邪火。
他太清楚这个老丈人的底细了，什么仅有二千两？
那是周皇后体恤娘家不易，也忧心国事，私下里拿出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五千两银票，特意派人交给周奎，让他加点钱，以周家名义捐出来，多少给皇帝分点忧，也给勋贵们带个头。
结果这老东西自己一两银子没掏，竟然还从中扣下了三千两！
这事后来被皇后知道了，气得在宫里哭了三天，连饭都吃不下，却又碍于情面，不敢说出来，只能自己生闷气。
“哦？喝稀粥？连咸菜都吃不上了？”
“臣……绝不敢妄言！”
“既然这样……”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国丈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清苦，真是忠心可嘉，节俭为国的典范，王承恩！”
“奴婢在！”
王承恩立刻躬身应答。
朱由检指了指周奎：“下朝后，你去御膳房拿五百斤咸菜，给国丈府送去！”
王承恩连忙道：“奴婢遵旨！”
周奎跪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道：“臣……臣谢陛下恩典！”
朱由检不再看他，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满朝文武：“还有哪位卿家，愿为国分忧，捐输些银钱粮饷？”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官员都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由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也没指望能有人主动跳出来。
“魏卿。”
“臣在。”
魏藻德连忙应声。
朱由检说道：“钱粮之事，朕来想办法。阵亡将士的抚恤，必须按时、足额发放，绝不得拖欠！”
“臣……臣遵旨！”
魏藻德不知道崇祯皇帝有什么办法，但也只能答应。
散朝之后，百官如蒙大赦，鱼贯退出奉天殿，压抑的气氛才稍稍松动。三三两两的官员聚在一起，神色担忧，低声议论着。
“抚恤必须按时足额发放？可国库哪还有钱？”
“抄家得来的三百万两，已经花得精光，这笔抚恤银再一发，户部库房怕是要跑耗子了！”
“说的是啊，抚恤发了，接下来怎么办？闯贼还在城外虎视眈眈！将士们的军饷呢？粮草呢？弓箭火铳、火药铅弹，还有破损的城防要修，哪一样不要钱？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去守城？”
“陛下说钱粮的事他来想办法，可这钱粮，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眼下这光景，若加征赋税，怕是没等闯贼打进来，自己就先乱了。”
“昨日刚刚发下减免赋税的诏书，怎么可能又要增加？”
“这种事，谁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