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想干什么大的?”
吴三桂说着话,看了一眼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他镇守山海关多年,早已习惯尸山血海。
只不过……这还不算大吗?
朱由检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势如累卵,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刘宗敏能封王,难道你就不想吗?”
吴三桂身躯一震,赶忙躬身道:“臣不敢……”
朱由检反问道:“有何不敢?为何不敢?”
“这,这……”
吴三桂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朱由检又问道:“你是不敢想,还是不敢做?”
吴三桂顺势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若有吩咐,无论刀山火海,臣绝不皱一皱眉头!”
朱由检微微颔首:“卿家镇守山海关多年,战功累累,朕赐你爵位,绝非闯贼步步紧逼下的权宜之策,而是卿家该得的!但是,区区一个伯爵,难道卿家就甘心吗?”
吴三桂心情澎湃,低着头不敢说话。
朱由检继续说道:“刘芳亮那厮会使诈,朕也诈他一诈,卿家可率关宁骑兵返回闯军大营,朕亲率三大营和忠贞营正面出击,若卿家能在闯营打开一道口子,此战便可以灭了刘芳亮!到那时候,卿家为首功,朕亲自给你晋升爵位!”
吴三桂跪在地上,呼吸愈发急促。
返回闯营,在数万闯军精锐环伺之下打开缺口……
这计划何止是大,简直是刀尖上跳舞,九死一生!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城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就是诈降失败的下场……
吴三桂感觉脑瓜子嗡嗡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冰冷的城砖上。
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若能成功,便可一举重创甚至歼灭刘芳亮部,逼退李自成,这是泼天大功,封侯封王指日可待!
可一旦失败,自己和数千关宁铁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烈风卷过城头,旌旗猎猎作响,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魏藻德,此刻也噤若寒蝉,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吴三桂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目光死死盯着地面。
巨大的风险与同样巨大的诱惑在他心中疯狂撕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狠狠咬着牙说道:“臣愿为先锋,率关宁铁骑,拼死为陛下打开这道口子!”
“平西伯忠勇无双,朕心甚慰!”
朱由检终于松了口气,俯身扶起吴三桂。
“陛下!陛下三思啊!”
魏藻德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噗通跪在地上,劝道:“我军新胜,挫贼锐气,京师之围已见缓解,正是稳固防守、徐图恢复之时,闯贼势大,刘芳亮部虽有小挫,根基未损,此时贸然出城决战,风险实在太大,胜负难料啊陛下!”
“平西伯勇武可嘉,然此计太过行险!诈降返营,深入虎穴,稍有差池,便是全军覆没!届时,不仅平西伯危矣,关宁铁骑精锐尽丧,山海关门户洞开,京师危如累卵!陛下万乘之尊,更不宜轻动,御驾亲征,若有闪失,社稷何存?不如固守待援,待各地勤王兵马汇集,再图进取,方为万全之策啊!”
等他发表完长篇大论,朱由检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卿家认为朕御驾亲征不合理,那就由卿家代劳,给你三千兵马,你去干掉李自成!”
“啊……”
魏藻德满脸懵逼,心说我的表述有问题吗?
我好像没说过我有这个本事吧……
朱由检问道:“卿家为何不言?”
魏藻德嘴角抽动了一下,赶忙说道:“臣以为,陛下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更有太祖高皇帝驱除鞑虏、廓清寰宇之遗风!此等里应外合之奇谋,非陛下不能定!此番御驾亲征,必能震慑宵小,以雷霆万钧之势,杀退来犯之敌!臣方才愚钝,未能体察圣心之万一,实乃罪该万死!陛下圣断,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朱由检这才放过他,然后转身,沉声道:“传朕旨意!平西伯吴三桂,率本部关宁铁骑精锐为先锋,即刻准备,依计行事,假意返营,伺机破敌!京营三大营及忠贞营各部,立刻整备军械马匹,集结待命!朕要御驾亲征,亲率尔等,于天亮之前,出关迎战刘芳亮!此战,关系国运,只许胜,不许败!诸将用命,共击闯贼,以报国恩!”
吴三桂等人纷纷叩拜,高呼万岁!
转眼已是四更天,夜色浓重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事不宜迟,等天亮就要露馅,吴三桂当即整顿兵马,出城而去。
按照斥候探查的路线,大军很快便抵达闯军大营外围。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吴三桂心中焦急,便下令加快速度。
“什么人?站住!”
离营门尚有百步之遥,暗哨处猛地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黑暗中有火把亮起,照出数名闯军士兵警惕的身影,手中拿着弓弩。
吴三桂勒住马,深吸一口气,示意队伍停下。
这些人很容易解决,但是他很清楚,对方的弓弩配的是响箭。
一名亲信军官按照事先演练好的,拍马上前几步,满是疲惫地回道:“自己人,别放箭!我们是派出去诈城的,他娘的,迷路了,绕了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愣是没摸着德胜门的边儿!眼看天都快亮了,怕被城上的狗官兵发现,只能先回来复命了,真他娘的晦气!”
那军官的语气懊恼至极,还夹杂着对狗官兵的咒骂,听起来毫无破绽。
对面的闯军士兵举着火把,狐疑地打量着这支有些狼狈的骑兵队伍。
吴三桂屏住了呼吸,身后的骑兵们也都握紧了武器,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如果被对方识破,决战的时间就要提前了!
“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那领头的哨兵突然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嘲弄。
“你们……真他娘的是群废物,连个路都找不到!好叫刘爷得知,还不得把你们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算了算了,滚进来吧,别杵在这儿碍眼!”
吴三桂见对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便暗暗摆了摆手。
那亲信军官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多谢兄弟通融!回头请兄弟们喝酒!”
随即朝身后一挥手,兵马继续前行,顺利抵达闯军大营。
吴三桂四下观瞧,心中默念,胜败在此一举,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