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皇极殿外广场。
百官应召前来，一个个神色匆匆。
天都黑了，突然召集群臣议事，肯定是大事啊！
而且在广场上举行，只有朔望朝才会有这么多人参加。
京城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几乎全数到场，人头攒动，窃窃私语。
城外是大军压境，崇祯皇帝深夜急召，每个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陛下驾到！”
王承恩人随声现，广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叩拜行礼。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沉声道：“众卿平身。”
官员们起身，垂手肃立，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朱由检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对身旁的魏藻德示意：“宣旨！”
魏藻德深吸一口气，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闯军悍将刘宗敏，幡然悔悟，弃暗投明，愿率部归顺朝廷，共御国贼，其心可嘉，其功甚伟……特册封刘宗敏为西北王，授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天下兵马，统领诸军，为朝廷抵御反贼之乱，以安社稷……钦此！”
“西北王？”
“天下兵马大元帅？！”
“异姓王？节制天下兵马？！”
“刘宗敏何德何能……”
西北王三个字一出现，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荒谬！荒谬绝伦！”
成国公朱纯臣须发戟张，率先出列，大声道：“启奏陛下！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藩王皆为朱姓宗室！何曾有过异姓封王之先例？此乃动摇国本，违背祖制！更何况，那刘宗敏乃流寇巨寇，双手沾满我大明宗室、官员、将士之鲜血！如此凶徒，不将其千刀万剐已是天恩浩荡，岂能封王拜帅？还要节制天下兵马？此旨断不可行！臣死谏！”
“成国公所言极是！”
“陛下三思啊！祖制不可违！”
“刘宗敏狼子野心，焉知是否诈降？封其为王，授其兵权，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流寇封王，天下勤王之师岂不寒心？朝廷颜面何存？”
群臣激愤，纷纷出列附和，言辞激烈，矛头直指封王之事。
魏藻德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高举着圣旨喊道：“肃静！肃静！诸公！大敌当前，国难当头！今时不同往日，岂能墨守成规？当务之急是……”
“放屁！”
话音未落，再次被朱纯臣粗暴地打断。
他此刻已顾不上什么礼仪，对着丹陛上的朱由检微微躬身，说道：“陛下！闯贼虽势大，但我大明并非无路可走！江南半壁尚在，勤王之师可召！只要陛下振臂一呼，天下忠义之士必云集响应！何须行此饮鸩止渴之策，向一个流寇俯首称臣，裂土封王？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速召天下兵马勤王！”
“对！召天下兵马勤王！”
“请陛下三思，岂得弃本宗，逐他姓？”
“大丈夫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群臣再次沸腾，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丹陛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由检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沉重。
从后世的史料来看，崇祯皇帝很烂，那些大臣更烂。
如今亲身经历虽只有短短两日，却足以感受到原主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朱由检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缓缓走下丹陛，来到公朱纯臣面前。
朱纯臣还想据理力争，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成国公！”
朱由检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外城已经沦陷？”
朱纯臣下意识地低头，回道：“臣……臣已然知晓，可内城尚在，城防坚固，若我等坚守不出……”
“城防很坚固吗？那你告诉朕，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这……据臣估算，大概有二十万吧……”
“二十万？哈哈哈……”
朱由检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猛地戛然而止。
“怕是二十万空饷吧！”
“臣惶恐……”
朱纯臣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成国公一脉源自靖难名将朱能，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一举成为朝廷新贵。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朱纯臣非常倚重，不仅让他掌管京营，城破之前，还写下遗诏，命其总督中外诸军，护送太子朱慈烺前往南京。
奈何诏令未下，北京城已经被攻陷。
朱纯臣不出意外被俘，为了保命，先是交出太子，然后献出全部家财，最后还是被人一刀砍了。
朱由检愤怒的不是这个人有多废物，而是兵临城下之际，他连自己手底下有多少兵马都不知道？
自从闯军突破外城开始，三大经营已经溃散，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臣……臣不敢，只是近来闯贼肆虐，时局混乱，京营，京营的兵马大多，大多……”
“行了！”
朱由检抬手打断，直接道：“你去正阳门看看，城头上的守军是三千兵马司将士，你告诉朕，朕的京营呢？”
“臣，臣……”
“朕替你说吧！京营溃散，而你这个主将却毫不知情！”
“陛下息怒，臣……真的不清楚……”
朱由检懒得听他辩解，继续道：“你知不知道，若非朕昨夜亲赴敌营，与那刘宗敏谈判周旋，闯军昨夜便已开始攻城！你告诉朕，内城这三道城门，能撑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朱纯臣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崇祯皇帝亲赴敌营？真的假的？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现场百官更是瞬间哗然，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陛下！您……您怎能以身涉嫌，这，这……”
朱纯臣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抬头，突然感受到杀气，便咽了回去。
朱由检的目光缓缓从朱纯臣身上移开，然后面向众臣，说道：“诸卿跟朕谈祖制，谈礼法，孰不知就是昨夜，就在尔等安睡之时，闯营的炮口已经对准了正阳门！若没有朕以身涉嫌，紫禁城早已血流成河！”
“你们口口声声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孰不知城还没破呢，便有人迫不及待出城投降，迫不及待地换上新的官袍，跪迎新主！”
最后一句，朱由检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
广场上彻底安静下来，再无一丝声响。